單單說這輩子經曆的大風大浪,徐陵這個七十歲的老臣可不是陳叔陵能夠相比的。
“普天之下,心胸若此的,恐怕也就隻有卿家了。”陳頊正色說道,這一次他並沒有用自己一貫的“孝穆公”稱呼,顯然現在的陳頊不是以晚輩,而是以皇帝的身份在讚揚徐陵。
徐陵神情一凜,鄭重一拱手:“陛下,老臣素來都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性子,若是有不和陛下心意的地方,還請陛下恕罪。不過揚州刺史這件事,老臣覺得陛下還是需要慎重考慮。”
陳頊點了點頭,而徐陵接著說道:“之前揚州刺史在湘州等地任上多有不好之名聲傳出,欺男霸女、搶奪民財的事情雖然算不得大,但是已經是天下皆知,然而陛下最後隻是嗬斥兩句,對於揚州刺史的回護之情不言而喻。”
“孝穆公你也知道,那些年叔寶和叔陵兩個孩子同為人質,曆經風險,歸來以後,叔寶如願以償做了太子,叔陵卻還得繼續征戰沙場,再加上這孩子天資聰穎,所以朕······多少有些慚愧和不忍啊!”陳頊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徐陵抬頭看了陳頊一眼:“陛下,父母關懷護犢之情理所應當,但是陛下現在麵對的,不隻是自己的孩子,還是大陳的揚州刺史,而就是這位揚州刺史,一直想要將陛下您的長子以及朝中重臣置於死地。”
陳頊臉色一變,拳頭不知不覺得已經攥緊。理智告訴他,徐陵說的沒錯,自己疼愛孩子,隻是作為一個父親的疼愛,而現在自己遠遠不隻是一個父親,還是一國之君。
“老臣知道陛下肯定下不了狠心,但是也是時候給揚州刺史一個警告或者懲戒了。”徐陵的聲音低下來,這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但是最後要怎麼做實際上還得看陳頊。
陳頊默默的別過頭,一言不發。
徐陵猛地上前一步,老人的手有些顫抖,腳步有些踉蹌:“陛下,萬萬三思!”
“孝穆公!”陳頊一驚,急忙想要攙扶徐陵。
徐陵一擺手,自己站穩,目光炯炯:“陛下,老臣年過古稀,能夠陪伴陛下的時間不多了,所以還望陛下多聽老臣一言,因為······老臣能說的怕也不多了······”
“這······罷了,叔陵頑劣,朕會狠狠處置他的!”陳頊咬著牙說道,隻是這話聽起來怎麼都有一些應付的語氣在其中。
徐陵沒有多說,緩緩低下頭。可憐天下父母心,陳頊的心思他能理解,畢竟正如陳頊所說,這些年他虧欠陳叔陵良多。但是陳頊終究還是沒有看明白,自己這個兒子想要的可遠遠不隻是補償,更或者說想要的不是陳頊現在能給他的補償。
陳叔陵想要的,是陳頊百年之後的皇位啊!
可是就這最顯而易見的問題,陳頊卻看不明白,卻看不明白!
“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趁著陳頊轉身的時候,徐陵喃喃自語,聲音之中自帶著老人一向沒有的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