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垚一麵著,一麵徐徐走進殿來。
他一身明黃冕服,闊步進來,明亮的眼眸掃視了眾人一眼,顯得精神奕奕,若是細細去看,不難發現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
此前,他憂心如焚,甚至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因為他很清楚,一旦新製廢黜,自己的道統就可能遭受質疑,自己的權威就遭受了挑釁,皇帝是不能犯錯的,更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若是新製廢黜,那麼影響力太大了。
畢竟牽涉如此之廣,這麼多人跑去學習商學和律學,朝廷還組織了考試,以此選出了一批官員,那罷黜就意味著什麼呢?那就是皇帝錯了。
遇到這種情況,子是要下詔罪己的。
其實子承認錯誤,倒也沒什麼,可是朱載垚的處境卻是有點特殊,一般下詔罪己的皇帝,大多都是掌國了數十年,本身就擁有極大的權威,譬如那位傳中的漢武帝,就曾下詔罪己,可人家根基穩固,下一道罪己詔,反而會成就一段佳話。
而朱載垚的情況顯然不同,他登基不久,根基不穩,本身就因為年幼,多遭下人的猜疑,這個時候承認自己的錯誤,這無疑是告訴下人,子很不靠譜,果然是個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黃毛子。
一個這樣的人,怎麼能服人呢,完全可以想象,以後更會是後患無窮。
既然新製有錯,那麼就不免使人懷疑新政會不會也是錯的,這時候得到了勝利的臣子們,接下來會不會就是趁勝追擊,開始反對新政了。
一旦新政也動搖了,那麼朱載垚自登基開始,就一直將新政當作自己的頭等大事,這相當於新官上任的三把火,這火被他燒紅了半邊,結果卻直接熄了,那麼……接下來又會如何?
這種後果,是朱載垚無法承擔的,他的道統來源於自己的父皇,父皇就曾是新政最主要的推手,父子二人一旦都遭人質疑,事情可就不妙了。
可是……當昨日的動亂發生,朱載垚先是錯愕和憂心,但是很快,他的心情就變得不一樣了,他雖年少,可也聰慧,少頃後便明白亞父此前的深意了。
而這場動亂,不但沒有產生觸動他皇權的危害,而是成了令新製成功的最大標記。
一夜過後,滿城狼狽,但換來的是新製的大獲成功,這種成功,絕不隻是一紙詔令下去,得到了旨意貫徹的成功,而是那種所有人都願意接受新製的巨大成功。
呼……
朱載垚終於打心底鬆了口氣,此前的沉重似乎一下子煙消雲散。此時他滿麵紅光,麵帶著難以掩蓋的微笑,一雙眼眸顯得明亮而自信。
自登基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如此的吐氣揚眉過,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夏言,接著道:“夏師傅,你誰卑鄙無恥?”
夏言抬頭,看著這氣定神閑的朱載垚,他喉頭在滾動,嚅囁了一下,終究道:“陛下,臣……死罪!”
接著,夏言很幹脆地開始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