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看見的,是公子的飄逸超脫,是他的剔透玲瓏。然而,透過斯文儒雅的表麵,有誰看過他的精明果決,冷酷殺伐?
又有誰知道他殫精竭慮,步步為營,算計著最親密的朋友?人人都說公子溫文爾雅,相知遍天下,又有誰能真正看透他的內心,走進他的世界呢?
“來了?”清雅溫潤的聲音,穿過竹枝的間隙,淡淡地響起。
霍庭一驚,收束心神,略略加快了腳步,卻不敢發出聲響,生怕破壞了林間的靜謐,走到他身旁垂手而立:“如公子所料,白雲遏來過,兩人關了門密談一陣後,分頭出門了,其間小語那丫頭去過一次七星閣,簡掌櫃已按你的吩咐應付了過去。”
百裏晗輕哼了一聲,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姿勢,筆直如鬆地站著。
霍庭猜不透他的心思,腦子裏迅速把這幾日收集到的情報捋了一遍……形勢一片大好,完全按公子預訂的計劃進行,甚至可以說順利得有些過份!
就算慕容鐸察覺到危險,使出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亦已難挽頹勢。更何況,這條消息被刻意宣揚出去後,情況早已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論他如何應對,終究隻會一敗塗地。
可是,多年夙願眼見就要得償,公子的臉上為何不見半點喜色?
“傳令下去,密切注意各地駐軍動向,稍有異常立刻稟來。尤其是潼關那邊,更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若簡皇後在重重反對聲浪中還能力排眾議調動兵馬,揮軍北上解伊州之圍,也隻有在潼關這裏想辦法了。
慕容鐸五年前曾在此率二十萬大軍入東晉,解了澹台鳳鳴破國之圍。若簡皇後挾恩以求,澹台鳳鳴倒也不好乘人之危,在此時犯邊。
不過,潼關距遠在二千裏之外,加上公文往返,所需的時間皆倍於其他駐地,隻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況且,澹台鳳鳴不肯犯邊,別人未必肯將這當手的肥肉拱手讓人。就算真的無人敢妄動,他也會想辦法動他一動!
“公子放心,”霍庭心中一喜,但又不敢露出居功的表情:“屬下早已吩咐下去:著潼關,下關,淮河等幾處分舵的弟子悄悄趕往潼關集結。隻要王竟誠敢拔營,立刻舉旗造反,攻關破城!到時他首尾不能兼顧,管得了伊州,管不了潼關,咱們總是立於不敗之地!”
“別高興得太早!”百裏晗見他得意忘形,一瓢冷水潑了下去:“十萬教眾下潼關,保密功夫一定要做得到家。到時露了破綻,被人一舉剿滅,那可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霍庭誠惶誠恐地垂下頭:“公子所慮極是,屬下已傳令下去,各分舵層層把關,各自約束手下,誰鬧事惹起官府注意,壞了主公大事,立刻就地處斬,絕不手軟!”
“嗯。”百裏晗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淡淡地道:“也不能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潼關。除了這裏,最有可能被調用的是京畿守衛之兵。”
這支人馬離京城最近,集結時間最短,糧草輜重備得也比別處齊全,且兵符本來就在慕容鐸的手裏,調度起來更名正言順。可惜隻有十萬,解伊州之圍似乎略少了一點。
不過,這支兵馬名義上是守衛京畿的,若調到邊關去,京城就空虛了,免不了要被禦史彈賅。更何況,皇上性子軟懦,要他同意抽走京畿衛戍,自動解除京城的第一層防衛,也沒那麼容易。
簡皇後想調這支兵馬,未必就能如意。
“屬下這就讓那幫小子沒事在京郊附近折騰幾下,鬧得歡實些。”霍庭心領神會,眼裏浮起笑意。
“鬧事有啥用?”百裏晗冷聲淺笑:“不如帶些人上京,若她真敢調開守衛,本公子就敢揮軍入京,直接逼皇上下位,也不必繞在伊州打轉了!”
攻打京城?那沒了京畿守衛,還有大內禁軍呢,那些兵馬可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手底下人再多,總是散兵遊勇,怎敵北越最精稅的正規軍?
霍庭一驚,麵上就不免露出怯色。
百裏晗何等樣人?這邊隻稍一猶豫,他已看出,冷聲一笑,眼中凶光畢露,聲音冷得徹骨:“怎麼,你怕了?”
霍庭收懾心神,垂手回道:“屬下唯公子馬首是瞻,粉成碎骨建不世功勳!”
“哼!”百裏晗輕哼一聲,似是餘怒未息:“本公子運籌帷幄,幾時做過沒把握的事?”
這倒是實情。
他跟了公子近二十年,若說他有缺點,“過於求穩”勉強算是一項了。哪怕是再小的事情,也算了又算,沒有十足把握,絕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