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香院到錦繡閣的這段路算不上短,因而一天之中跑了三趟單程,雖說陳瀾的身體已經恢複,也不禁感到有些疲倦,回屋在炕上歇了好一會兒,又喝了滾燙的一杯熱茶,這才緩過氣來。今日並不算發生了太多事情,隻是那種無孔不入的壓力卻讓她有些吃不消。想著老太太那兒應當可以應付過去了,她才叫了紅螺來。
因是頭等信得過的人,陳瀾便沒有顧左右而言他,直接挑明了問題:“之前那個手爐,你真是從梅樹下頭撿到的?”
紅螺屈下一條腿在炕前的腳踏上單膝跪了,為陳瀾輕輕捏著腿,這才低聲說,“是奴婢正好看見一棵梅樹後頭有黑影一閃,就過去瞧了瞧,誰知道什麼人也沒有,隻瞧見小姐的手爐在那兒。”
想到是那個籠罩在迷霧中一般的錦衣衛官讓人送回來的,陳瀾不禁有幾分怔忡。她不是什麼懷春少女,自然不會有英雄救美的憧憬,況且那會兒人家旨在救周王,於她卻沒什麼相幹。隻是,那樣一個人卻把她的手爐送了回來,無疑給她消解了一樁最大的麻煩,單單細心兩個字便是異常難得。
“小姐,小姐?”
回過神來的陳瀾見紅螺麵露異色,知道自己剛剛的失態給人瞧見了,便笑道:“不妨事,是我和韓國公府的二小姐在梅林中賞玩的時候,不慎把東西遺落了,想來是園丁之流把東西送了回來,你不要聲張就是。”
紅螺雖不是家生子,可最會察言觀色,自然知道什麼時候該刨根問底,什麼時候該見好就收,因而隻點了點頭,又說起自己和沁芳和各府丫頭們在一塊時說的閑話。盡管這等跟出來的大丫頭都謹慎得很,不至於編排自家的主子,但對京師各家勳貴的情形卻如數家珍,倒是讓在這方麵經驗不足的紅螺頗有所得。
先後對陳瀾說了幾家勳貴府邸的事,見其果然很留心,紅螺便索性說得更加仔細了些,連有些丫頭說話的表情口氣亦是模仿得惟妙惟肖。陳瀾聽著聽著,一來驚歎於紅螺記性好,二來則是頭疼上百年家族世襲傳下來,各家人口極多,一個不仔細就可能聽岔了。可是,當聽到紅螺口中提到汝寧伯那三個字的時候,她一下子留心了起來。
“汝寧伯楊家的那兩個丫頭正好出去,我就聽見有人議論,說是汝寧伯夫人使了親信在外頭放印子錢,之前還鬧出人命來,遞條子到順天府才抹平了。她們還說,汝寧伯家原本是京師勳貴裏頭數一數二的豪富,可就是因為十年前爭襲的一檔子事,莊田給收上去一半還多,於是家裏大不如前。聽說,那位夫人因為兒子不成器,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這才總算是讓四小姐投了宮中一位老太妃的緣分,如今終於重新回到了最上層勳貴的圈子……”
紅螺正說著,外間突然傳來了芸兒的說話聲,陳瀾聽見了,便衝她擺了擺手。果然,須臾芸兒便進了屋子來,行了禮便上前撒嬌似的說道:“小姐有了紅螺就忘了我了,元宵節上晉王府賞梅那麼好玩的事情,也不帶挈上我!”
瞧見沁芳也跟在後頭進來了,陳瀾便沒好氣地說道:“你問問沁芳和紅螺,晉王府是好玩的地方麼?”
“哪裏好玩,夫人小姐們還能拿著手爐圍著炭盆,咱們隻能在外頭守著聽吩咐,站在那青石地上簡直都要凍死了,又連一件禦寒的披風都沒有。”沁芳自然知道陳瀾的意思,便順著口氣說道,“要不是小姐正好被韓國公府的二小姐拉去逛了,咱們不用守在風地裏,勉強還熬得過,有幾個丫頭臉都青紫了。就是我們,回來之後也喝了一大碗薑湯。”
芸兒聽說居然是這麼一趟受凍,頓時吐了吐舌頭沒有再持續這個話題。今天水鏡廳裏是綠萼分派事情,她被陳瀾分派過去看著,這才知道一上午的管家有多無聊。此時陪著說了一會閑話,她正說起二房祝媽媽如今那灰溜溜的模樣,外頭突然有人高聲叫了一聲小姐,旋即那簾子一動,卻是瑞雪急匆匆地進了屋來。
“小姐,小姐!外頭有宮裏的傳旨公公來了!”
陳瀾立時站起身,見屋子中幾個丫頭全都是麵色惴惴,她想起趙媽媽的話,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平靜了下來。她如今並無品級,自然沒有什麼按品大妝,更輪不到出迎,因而她就對瑞雪吩咐道:“你去角門那兒等著,有什麼消息即刻來報。沁芳留下守屋子,蘇木去蓼香院,報老太太說,我帶著芸兒和紅螺去了水鏡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