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鑲見他入了寢帳,忽地跟進去,不羈地搶主位坐下,嘲諷地揶揄冷笑兩聲。
“瞧瞧九哥,同樣是娶妻納妾,每個女人都離了他就不成活似地,再看您和六哥,七哥,在自家女人心裏,都似可有可無,一點分量都沒有。”
分量?!夜璞倒半點都不豔羨夜離觴。冷琉璃,清筱,實在叫人不敢恭維,若獨賀蘭歸嫻一人倒還好,不過,九哥是拚了九死一生,才得到那女人的,成婚時,還抱著一條屍體行的大禮……
“鑲兒,你還小,等將來你懂得真心喜歡一個人了,就知道,半夜入眠陪在身邊的,不是哪個女人都可以,也不是妻妾成群就是福!”
夜鑲見他忙著收拾棺床,詫異上前,見他舉動利落,不禁失笑,“十三哥,怎麼不叫護衛小廝幫您?”
“起開,睡覺去!”
夜鑲被他推得踉蹌,卻不怒反笑。平日這些活兒,都是從前花錯親手幫他準備的。
“十三哥,你是不是忘不了花錯呀?要真是這樣,對九嫂說一聲,把他要回來不就得了?!”
夜璞回眸,邪笑兩聲,“我臉皮薄,不好說,等見了九嫂,你代我對她提便是。”
“呃……我?”夜鑲直著自己鼻尖,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
“我先睡,你出去時,別忘了幫我掩上帳簾。”
夜璞說完,利落地把自己扣在棺床的黑暗裏,笑也在臉上冷卻如冰。
夜鑲瞧著棺床歎了口氣,依言幫他整理好帳簾,轉身,夜風撲麵而來,濃濃的彌漫著生命與花木的芬芳,似身處仙境般美好。
卻置身這樣的曠野山林,還是如置身一張巨網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煎熬到盡頭。
他記得,當年,皇祖母為叫十三哥成婚,要把花錯除掉。十三哥要與花錯一起死,才阻撓花錯被殺……
當時的他夜鑲,還不是什麼護將,不過是一個誰也不與之往來的小皇子。
皇族裏的驚心動魄,恩寵,冷棄,廢黜,悲歡離合,都與他無關。
在那時,他冷眼旁觀,卻看明白了,身為皇子,不能得償所願自由自在地真心喜歡一個人。
史官筆下,皇子公主們但凡蕩氣回腸轟轟烈烈的故事,都是死傷過無數條性命,以血鋪開的坎坷情路。卻就算是能得償所願,也不見得能守得住這份幸福。
十三哥發誓不稱帝稱王,皇祖母才由著他,也因此,其他皇子公主不再理會他。
皇族裏的兄弟情分,稀薄如此,大都為爭權奪利,或攀附,或暗殺,總逃不過宿命。
唯有九哥待人不同。
九哥寬待的兄弟,九嫂也頗為友善,倒是夫唱婦隨,然而,一個人類女子,生下孩子還能活幾年?!
恒頤王妃這個位子,最後還不知會花落誰家呢!
*
然而,平日夫唱婦隨的兩人,這一晚,卻沒了默契。
夜離觴在寢居門前的廊下,收攏羽翼,冷風呼嘯,下一瞬推門邁入門檻……
值夜的丫鬟嬤嬤抬眸,惶恐地丟了手上正縫製的嬰兒服,淩亂跪趴在地上,參差不齊地高呼,“殿下金安!”卻不是朝著他,而是朝著內室。
夜離觴狐疑看了眼內室,腳步一頓,直接掀了低垂的重重簾幕進去,就見床榻上,帳簾掩著,裏麵有人影在動,卻不是歸嫻的氣息。
他憤然掀開帳簾,倒也不是男人。
是樂琴。
她恐懼地縮在被子裏,瑟縮顫抖著,啜泣道,“殿下息怒,王妃娘娘沒有回府,還在新賞賜的院子裏看鯨魚骨……奴婢們怕殿下責怪王妃娘娘,才出此下策。”
“新賞賜的院子?”夜離觴眉頭都要炸起來,“誰賞賜的?”
這京城裏的院子,每一處都暗藏玄機,深不可測,唯獨這一座是幹淨的,那女人還真是不怕死!
“今日太後娘娘帶王妃娘娘去冷家,就把那座盛放龍王鯨的院子,連同裏麵所有的一切,都給了王妃娘娘……”
夜離觴勃然大怒,額上青筋詭異地繃凸起來,雙瞳亦是變得陰戾血紅。
“太後糊塗,你們也不勸著?王妃若有什麼閃失,本王斬了你們!”
一群女人跪著啜泣,夜離觴冷煞走到門檻,又不禁擔心歸嫻回來責怪他訓人,於是又氣惱地回頭,“都愣著幹什麼?去把床榻整理好,給王妃備熱水沐浴,下不為例!”
說完,他披風一旋,挾一股狂冷的風,瞬間飛身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