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族裏長大的人,傲血也比常人多幾分,關起門來自相殘殺,砍骨剁頭,在人前還是安安靜靜彬彬有禮的。
見夜妙戈看過來,夜菱紗冷眸別開視線,“明鉞,你們家那位珍珠夫人,聽說……也是冷家的暗人吧!”
夜墨淵道,“明鉞,你可以不必理會她,她是皮癢了,想找揍!”
夜菱紗不以為然,舒服地跪坐著,側首看夜明鉞。
“想起離觴救了冷雪橙回來,再想想那會兒你和珍珠在假山林的勾當,真是比喝了冰凍的血粒子還過癮。你和離觴,有這筆汙點,將來,是誰也沒資格登上皇位的。”
夜明鉞不羈地道,“管他什麼汙不汙點的,我倒是不在乎什麼皇位,我哥鐵定是未來的血族王。”
話雖這樣說,卻一想到歸嫻一身鳳袍的樣子,心就痛。
沒錯,那個景象是他看到過的,正因看到過,才忍不住憎恨師父教了他這一身本事,所幸,他把那老鬼殺了,否則現在更恨地後牙槽刺痛。
夜墨淵道,“這一點,菱紗說的不無道理。皇祖母最近派人重修古氏陵,內裏都是純銀封牆,聽說是專門為了囚禁冷家和古雲荻特意修改的,足可見皇祖母有多恨他們。”
夜明鉞:“恨他們就該殺了他們。”
夜菱紗斜睨他,似看三歲的孩童,輕蔑哼笑,“殺?哼哼哼哼……明鉞,難道你不知道,在血族,最輕的刑罰就是死亡麼?在那座純銀地牢內,穿筋腐骨,無數蟲豸咬噬,卻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痛苦的。古雲荻要皇族斷子絕孫,皇祖母也要冷家和古雲荻斷子絕孫,哪怕有一人流著古雲荻的血,她都不痛快。”
夜明鉞素來是膽大的,這會兒,卻忍不住頭皮發麻。
他側首視線越過夜菱紗和夜墨淵,看向夜離觴,卻忽然又看不透他了。
他是在古雲姬的照拂下長大的,照理說,該最了解古雲姬才對,而且,他在刑部,也最是清楚冷家人的下場,為何非要與古雲姬對著幹呢?他這好像是在拿皇位開玩笑,而且,還異常認真的開玩笑。
*
歸嫻陪夜離觴在宮廊前跪足了一個時辰,夜離觴陪她給古雲姬請了安,就去了刑部。
古雲姬倒是沒有訓斥他什麼,態度卻比從前冷了三分,眼神裏還有說不出的失望與疲憊。
夜離觴一走,歸嫻獨自坐在古雲姬身邊,被她帶著鏤花寶石護甲套的手輕撫著高高的腹部,心裏就嗖嗖地起了一層細細的毛疙瘩。
殿內太安靜,靜得人渾身發冷。
古雲姬慵懶地歪靠在方枕上,半眯著描畫淩厲的杏眸,紫紅如罌粟的唇滿足微揚,“雖然有時候很厭煩人類的心跳聲,但是,這會兒卻忍不住歡喜這咚咚的聲響,他們很健壯,也很健康!”
歸嫻呼出一口氣,慢慢放鬆下來,“平時被他們踢得狠了,倒是希望他們能消停些。”
“將來,這兩個小崽子,少不得和離觴一樣調皮。”
“離觴小時候竟是調皮的?”
“不隻是調皮,壞著呢!”古雲姬坐起身來,“那會兒重樓、逸痕,逍遙他們都欺負他,他雖然個頭兒小,卻天不怕地不怕,拚了命地和他們打……”
說著,說著,她便又有些疲累似地,長歎一聲。
歸嫻看著她微怔,卻是這才明白,古雲姬也是打心底裏疼愛過離觴的。
隻怕是看著那麼頑強的小生命,任何鐵石心腸的人,都忍不住為之心生憐惜。
“沒想到,長大了,還是沒一個安分消停的,也從不知低頭悔過。到現在還因為勾心鬥角被罰跪,哀家管了他們千百年,耗盡心血,如今,哀家這張老臉,也被這些不孝的蠢東西給丟盡了!逍遙當儲君的話不過剛說出去,便鬧出這樣的亂子,所幸還沒冊封,否則,一場立儲,緊接著便是廢儲,天下人都看足了笑話,百官們明兒又會議論,我夜氏皇族的氣數盡了。”
這樣滄桑的口氣,歸嫻也曾從她口中聽過,卻第一次這樣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絕望與寒心。
她忍不住握住她的手,“皇祖母,您別勞神那些了,這些時日朝堂無事,就多歇息著吧。”
古雲姬看著她暖熱纖細的手,自嘲地笑了笑,眼眶裏就委屈地滾下兩行血淚來。
“哀家是最疼妙戈和菱紗的,這麼多年她們從沒有對哀家說過什麼‘皇祖母,您累了,歇息吧’……其他人孫兒孫女竟也不曾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