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南市上,要快速行進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然而,有了裴願開路,淩波立刻體會到了什麼叫所向披靡。
隻要那高高瘦瘦的家夥在前頭開路,她的麵前就會輕輕鬆鬆開出一條開闊大道。不止如此,這個剛剛相識的愣小子還會不時回過頭來,仿佛生怕她跟丟了似的。但是,除了這點小體貼之外,其他的他就完全懵懵懂懂,比如說碰到有人兜售女兒家喜歡的胭脂水粉,比如說有人售賣那些琳琅滿目的小首飾,他完全都置之不理,一點都沒想到這些小玩意也是可以用來賠禮的。
雖說有人開路,但她還是被人惦記上了。她今天沒有像平常那樣一身男裝,裏頭是一件石青色絮袍,外頭還罩著一件蓮青色錦紋鬥篷,頭上亦有幾支珠翠,看上去很像一隻肥羊。這不,走著走著,斜裏就有一個人繞過裴願向她撞了過來,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要是別個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大約就會被人得逞了,可淩波是什麼人?她打小開始就不是善主,常常野在外邊,老實巴交的父親根本管不住,所以這種伎倆又哪裏能瞞得過她?見那三十多歲的瘦漢擦身而過,輕輕巧巧順走了她腰間的錢袋,她冷笑一聲正要出手來一個人贓並獲,誰知道有人比他動作更快。
“小賊哪裏跑!”
隨著一聲怒吼,就隻見裴願一把拽住了那個還來不及慶幸得手的瘦漢,反手扭住胳膊就把人按在了地上。那個獐頭鼠目的小賊還想死撐著,結果被當頭的一句話給嚇了個半死。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偷東西!按照我們那裏的規矩,偷東西的人都要斬下一隻手,你想砍左手還是砍右手?”
通過剛剛的一番交涉,淩波免不了認為裴願初出茅廬什麼都不懂,此時此刻看到他滿臉認真,甚至還露出了幾分貨真價實的威勢,頓時就愣住了。見他鉗著那小賊的一隻手,另一隻手則握住腰間的彎刀,仿佛隨時隨地都會動刀砍人,而且還仿佛是理所當然,她不禁更加疑惑了。
自己好像猜錯了,他這樣子哪裏像是什麼流放北庭都護府的犯人?反倒像一個窮凶極惡的馬賊……
就在她驚疑不定的時候,卻隻見裴願右手倏忽一動,腰中彎刀竟已是奪鞘而出,帶出了一道寒光。這下子周遭一片嘩然,那瘦漢更是一瞬間軟倒在地,結結巴巴地求饒道:“公……公子饒命,小……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
眼見愣小子認了真,這下子淩波也著了慌。這是洛陽不是庭州,就算當街抓到了一個賊,動用這樣的私刑也會有麻煩的!想到這裏,她隻得一把抓住了裴願的拿刀的右手:“小裴,反正沒偷著,你要麼教訓他一頓,這斬手可使不得。”
“不行。”
出乎淩波的意料,這個剛剛在她麵前顯得任事不懂的愣小子,此時此刻的口氣卻異常堅決:“我爹曾經說過,賊有兩種,一者窮困無依,若不偷則必死無疑,此種人若是抓到可以饒恕;二者以偷為業,以他人錢財頤養自身,兼且永不知悔改。”
他一把高舉起了那瘦漢的手,擲地有聲地說:“這家夥雖長得精瘦,但手上戴著金指環,身上還有肉腥氣。若不是慣偷,怎能飽食終日?不但如此,你看他食指中指極其有力,顯然是此中老手,也不知偷過多少人的錢財。若是不斬斷他這隻惡手,隻怕還有更多鄉親父老要受害!”
鬧市抓小偷,這種事司空見慣,所以圍觀的人最初隻打算看看熱鬧,看到裴願居然動刀就全都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