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億歲殿和那春寒料峭的時候自然是大相徑庭,九洲池邊上綠樹成蔭鬱鬱蔥蔥,水麵上百鳥雲集鳴聲不斷,水下無數肥美的錦鱗靈活地遊動著,不時浮上水麵爭搶著吃食。淩波隨著導引的宮人遠遠行來時,一眼就看到了佇立在岸邊的韋後和上官婉兒,於是免不了暗想這兩人真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自古以來,似乎還沒有後妃之間能這樣蜜裏調油的,麵上和和美美背地裏相互捅刀子的倒是不少。
淩波上得前去,還沒來得及問候施禮,恰隻見韋後忽然轉過身來。她才欲下拜,不料隻是剛剛屈了屈膝便被人托住了胳膊。一抬頭見是韋後親自攙扶,饒是她素來鎮定,此時也免不了露出了受寵若驚的表情。
“我原本還擔心前門驅狼,後門進虎,結果你去拜訪了魏元忠一遭,我才知道這老家夥如今誌氣被奪,不複往日強諫光景,心頭也舒坦多了。十七娘,累你在那裏聽了老家夥嘮嘮叨叨那麼多閑話,著實辛苦了。”
韋後將淩波扶起,旋即便瞥了一眼九洲池上方的無數飛鳥,神采飛揚地說:“如今宮內有婉兒為我臂助,宮外就要靠你了。隻要你忠心於我,異日一舉功成之後,我必保你一世榮華富貴,區區縣主又算得了什麼?”
如果沒有某些方麵的考慮,那此時此刻淩波一定會感激涕零,當然她現在也是這麼做的。至於在心裏轉的那些念頭,她則是小心翼翼遮掩得嚴嚴實實,確保連上官婉兒亦不會察覺。當她把昨天魏元忠的那些嘮叨挑最好聽的說出來之後,那邊兩個算得上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就更愉悅了,韋後差點沒笑岔了氣。
“早知如此,我就該親自和陛下去拜訪一下魏元忠,親口聽他說這些豈不是更可樂?好,好,既然礙眼的釘子都已經拔了,從前的百煉鋼也已經化成了繞指柔,接下來便該走下一步棋了。婉兒,把你的主意對十七娘說說。”
下一步棋?淩波立刻留上了心,便用征詢的目光看著上官婉兒。
“陛下剛剛登基不久,從冊後到現在也不過半年不到的光景,要讓皇後收天下人望,便得行非常之法。我的意思是,請皇後上表,請天下士庶為出母服喪三年,百姓年滿二十三為丁,五十九免役。這雖然隻是改易製度,惠及百姓卻是無數,如是天下人必然會感念皇後恩德。須知民心可用,昔日則天女皇也不是以民心為借口方才一舉君臨天下麼?”
上官婉兒說得從容,淩波卻聽得悚然。此時此刻,她要是還不知道韋後的野望,她就真的是傻瓜了。遙想之前韋後追贈已故父母為上洛王和王妃,這恰好是女皇昔日做過的事。現如今若是再這麼一提議更改製度,那簡直就是一步步地重複則天女皇的舊路!
看著那兩個相視大笑誌得意滿的女人,她在麵上擠出了一絲欣悅,心底卻深深忌憚於這種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