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的足尖終於頓住。
她抬起下頷,向他輕盈一笑,“阿原麼,向來氣性大得很,自然是不樂意等你的。不過眠晚說,她喜歡不了別人,還是等著吧!”
景辭眸光立時清澄起來,含笑道:“氣性大也是應該的……我為阿原做一輩子飯菜,算作賠禮可好?”
阿原唇角揚起,“一言為定!”
景辭不勝歡悅,饒是性子清冷,此時也已禁不住執緊她手,低低道:“你肯有這心意,我也可死而無憾了!”
阿原心頭一抽,已笑道:“隨便我有怎樣的心意,也需你活著回來。皇上雖維護你,但如今京城形勢波詭雲譎,萬事難料,你也需步步為營,莫叫人算計了去。”
景辭微笑,“放心,我也不是人人都能算計的。”
權謀武藝,本是他師從陸北藏時所學。他天資極高,遂將嬌憨聰慧的眠晚比得頗有幾分笨拙,——可惜最後他偏偏被眠晚算計了去,差點丟了性命。
阿原明知其意,一時也無法論斷彼此對錯,感慨不語。
景辭躊躇片刻,在腰間一摸,便摘下一枚素藍色的荷包,遞到阿原手邊,“這個留著吧!”
阿原接過,打開看時,正是眼熟的一把紅豆。
當日在沁河時,她尚認為自己是閱人無數的原清離,小鹿更以紅豆計數,計算她有過多少情人。景辭瞧見,默不作聲地將小鹿數出的紅豆收了,說給她們燉紅豆湯。
但他終究沒燉,倒是阿原彼時動情,主動將剩餘的紅豆燉了湯以示忠貞……
“南國生紅豆,春來發幾枝……”景辭似笑非笑地瞧她,漫不經心般說道,“萬一我真的沒回來,五十七顆紅豆,大約也夠慰你一世寂寞了吧?屋裏那位小賀王爺不過其中之一,若你喜歡,必能尋得更多中意之人。”
阿原啼笑皆非,眼圈卻不由又紅了,隻懶懶道:“可惜這種可以吃的紅豆,並不是詩人們所說的相思豆。那種叫相思豆的紅豆,有毒,根本吃不得。至於這種……”
她慢慢將紅豆撒在花樹下鬆軟的泥土裏,“不如種在這裏,等來年長出很多豆子來,我給你煮紅豆湯吃。”
景辭失神,唇邊已有笑意溫軟,“嗯,紅豆湯。好,我等著……等著明年喝你的紅豆湯……”
他轉身走向院門。
侍從們都已收拾完畢在門外候著,忙扶他上了馬。
蕭瀟見狀也忙繞回屋中,再若無其事地步出,卻在上馬前先給景辭遞上了一碗煎好的藥。
景辭也不遲疑,仰脖將藥飲盡,才擲下藥碗,向阿原一揮手,帶了蕭瀟等人疾馳而去。
阿原從花間步出,側耳傾聽著黑夜中漸行漸遠的馬蹄聲,揉搓著手中已經空了的素藍荷包。
夏天眼看就要過去了。
明年,聽著並不遙遠。
隻要活著,隻要回來,他們有的是時間去慢慢修補從前留下的缺憾。
把顛倒了的世界擺正,把錯過了的感情握緊,把遺落了的彼此找回。
她是阿原,也是眠晚。
慕北湮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出來,有些黯淡的桃花眼看看明月,看看紫薇,唯獨沒有看身畔比月色和嬌花更清豔的美人。
他摸著頭,卻在笑著跟阿原說話。他道:“阿原,若我還堅持要娶你,是不是得預備幾頂綠頭巾?”
“北湮……”阿原撫額,“你說呢?”
慕北湮唇角有些僵硬,卻很快彎起,衝她沒心沒肺地做了個鬼臉,“我小賀王爺天縱神姿,俊美無雙,即便戴著綠頭巾,一樣風華無雙,引無數美人競折腰……不過,若你舍得給我煮幾碗紅豆湯,我不介意把這綠頭巾送給端侯爺!”
阿原聽他胡說八道,“噗”地笑出聲來。
慕北湮也隨之大笑時,阿原忽斂了笑意,輕聲說道:“北湮,謝謝你!”
慕北湮垂頭,正見她鄭重地看著他,亮如星辰的瞳仁恰恰映住他的麵龐。
他心中一顫,笑得越發高聲,“謝什麼!沒婚約捆著,我豈不是更快活?天底下美人如雲,由我賞,由我挑,由我憐,何等快活!”
阿原道:“不拘怎麼活,最重要的是過好這一輩子。”
慕北湮拍拍她的肩,攜她的手看向京城的方向,“對,等景辭歸來,我要在旁邊好好監督著他,監督他帶你過好這一輩子!”
“嗯,我們都要過好這一輩子。”
阿原眺著前方的月夜,微微地笑。
有愛人生死相隨,有親人不離不棄,有友人相依相伴,又何懼來日風雨?
一輩子,聽著那麼漫長,又那麼令人歡喜。
他們都會過好這一生,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