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那管事所說,這一條路確實是京城最熱鬧的一條街。一路走去,但隻聽吆喝叫賣不絕,人聲鼎沸,甚至還有街頭賣唱的聲音,就連張琪也忍不住伸手去撥開窗簾瞅了幾眼。見街上赫然有人耍猴吐火,此前從未出過門的她頓時再也離不開眼睛。章晗本待要說她,可見她流露出那種興高采烈的模樣,頓時暗自嗟歎了一聲。
且讓她忘懷一回吧!
盡管也是初次來到這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但章晗心裏沉甸甸記掛的都是父母兄弟,外間再熱鬧,對她來說也沒多少吸引力,因而一直都懶懶地斜倚在那裏。直到那些喧嘩突然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馬車也停了,她才一下子驚醒了過來,忙坐直了問道:“怎麼回事?”
“姑娘,好多兵馬看住了前頭一條巷子,這半截街也被攔住了!”
章晗一愣,連忙湊到窗前,果然入目的盡是戎裝佩刀的軍士,如同釘子一般地守在前頭,她不禁心中咯噔一下。正驚疑間,前頭就有人策馬跑了過來,隻一眼,她就發現來的是之前來解說過江東門和三山門的那位管事。隻是此刻人迎麵而來,看得清清楚楚,大約三十不到的光景,麵目俊朗,卻是一表人才。
“表小姐,章姑娘,前頭有些變故,我們得繞道走。”
章晗一把放下窗簾,張琪就忍不住直截了當地問道:“什麼變故,怎會有這麼多兵?”
“是錦衣衛奉命查抄一家府邸。雖則是我們就這麼通過也無幹,但他們公務在身,能不衝撞還是不衝撞的好。”
章晗見張琪麵上駭然,她便以目示意其不要再多問,於是,張琪很快就定了定神說道:“那好,就憑你安排,繞道吧!”
說是繞道,但在不甚寬闊的大街上,要掉頭並不是一樁容易的事,因而,趁著外頭紛亂的功夫,章晗就從窗簾縫隙中打量著外頭那些一色身穿藍色袢襖麵容肅然的軍士,目光隨即又看向了那高高的整齊院牆。雖則看不清裏頭是什麼架勢,但隻看外頭的高牆,還有那條巷子中隱約可見的華麗門樓,她猜測應該是一座高官宅邸,心底不由得沉甸甸的。
天子腳下自是不同歸德府的繁華風光,可對於官宦人家來說,這風光和敗落之間卻未免太快了,都說高處不勝寒,真真一點不假。
由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接下來這一路上,車廂中就是一片靜悄悄的。直到外間傳來到了到了的嚷嚷聲,章晗才再次打起了窗簾來,恰好看到馬車行過一處高大的三間五架門樓。那門樓上赫然題著武寧侯府四字,金漆獸麵錫環大門關得緊緊的,門口立著兩尊石獅子,兩邊各兩個門房一色的黃褐色短衫,人都站得筆直。剛剛經過的地方仿佛是另一座府邸,隻既然過了,卻看不清門樓上的字,她便知道多半是威寧侯府了。
馬車徑直從門前駛過,進了西邊的角門,卻是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徑直在青石甬道上往前走,直到拐過一處照壁方才停下。聽到外間傳來了楚媽媽的聲音,須臾車門打開,斑竹簾被人拉著卷了上去,章晗便先讓櫻草和芳草下了車,自己隨即踩著車蹬子扶了芳草的手下來,複又攙扶下了張琪。
這時候,楚媽媽便上前屈了屈膝行禮道:“表小姐恕罪,實在是不知道路上會遇到抄家那樣不吉利的事……”
話還沒說完,她身後就傳來了一聲輕笑:“什麼不吉利?哦,是又遇見抄家了?近來京城三五天不得鬧上一回,哪家不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的?”
隨著這說話聲,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便上了前來。隻見他頭戴嵌寶綴玉的金冠,身穿一件大紅金線繡寶相花的紗袍,束著五彩絲線雲紋犀角帶,蹬著一雙皂色薄底快靴,眉眼含笑,顧盼自得,看上去俊俏風流,實實在在一副貴公子的模樣。他上前上下一打量章晗和張琪二人,就笑了起來。
“聽說姑媽家瑜妹妹和晗妹妹來了,我就特意過來了,沒想到我才剛從東府過來,尚未見老祖宗就碰巧在這兒遇到,倒是真正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