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風雨,大廈忽傾。
剛入卯時,半睡半醒的王若瀟被一陣輕搖驚醒,看見婢子雲溪眼眶微紅,泛著淚花。
“四小姐,夫人,夫人她……”話還沒說完,雲溪抑製不住落下淚。
王若瀟立即意識過來,自己擔心的事還是發現了,她快速披上袍子衝向徐氏的屋子。
從午後壓抑的暴雨終於在後半夜傾盆而下,不時劃響幾道驚雷閃電。王若瀟穿過橫七交錯的回廊,身上已雨濕了大半,掛在廊簷上的橘黃燈籠三三兩兩亮著,到了徐氏屋前燈籠已熄了大半條回廊。
走在這段昏暗的廊子裏,頭頂悶雷滾滾,閃電從雲中破開,廊子忽明忽暗。王若瀟整個心都揪起來,不自覺加快腳步。
徐氏的屋子裏燭火攢動,黃窗子上人影來回,一塊白花花的軟長布飄然而下,被人丟到火盆裏。火焰頓時大了一團,高高低低將白布燒成灰燼。
王若瀟進到屋子,身穿寶藍色杭綢衫子的女人坐在雕紅漆檀木香椅上,垂著冷眼望榻上麵色青白的女人。
王若瀟窒了一口氣,差點暈過去。雲溪慌忙扶住,王若瀟趔趄兩步回過神來,嚎啕大哭:“娘,娘!”
她撲上前,趴在榻上,緊緊握住徐氏冰冷的手指。
兩個時辰前,她還陪著徐氏。白日裏出了一樁事,叫她放心不了徐氏。徐氏長籲短歎,又千勸萬勸讓她回房,還說此事等她父親回來再定,她沒辦法隻好應了。可卻這短短兩個時辰,竟成了生離死別!
“徐氏害怕大爺回來責罰,醜事宣揚出去沒臉見人。這也難為了我,難於跟大爺交代。”一旁,坐在檀木香椅上的女人淡淡說。
她是王家二夫人陸氏,是二爺的妻子,也是王若瀟的伯母。王家太爺隻生了二子,都住在這個宅子裏。而躺在榻子上自盡而亡的,是王若瀟的生母,大爺的妻子,王家大夫人徐氏!
王家祖上是做絲綢生意,大爺和二爺這幾日外出談生意,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家中事務都由徐氏掌管,陸氏輔佐。徐氏和陸氏平日相處和睦,可昨天突然冒出一樁叫人難以置信的事情:陸氏說,徐氏與府中仆人富貴通奸!
王若瀟如論如何也不相信這件事:“你胡說!我娘從未承認那件事!”
自己的母親賢良淑德,又豈會做出那般大逆不道、有違婦德之事!徐氏一身清白,心軟又保守,哪裏受得住這樣無恥的冤枉,所以才會上吊自盡,以死證明清白!想到這兒,王若瀟在周圍來回瞄了兩圈,瞧見陸氏腳下的一層紙灰,又望了望陸氏身邊的燭燈。
察覺王若瀟的目光,陸氏也瞧到地上的紙灰,下意識想要踩在腳下。剛從裙下伸出半隻腳麵,又突然意識到什麼腳縮了回去,緊接著正色道:“白天富貴都已經招供了,你娘有違婦德,丟咱們王家的臉!”
王若瀟擦幹臉上清淚,直起身子,悲憤道:“事情結果都必須要由我父親和二伯父一起定奪,二夫人卻私自將富貴活活打死,何況如今當家的是我娘,二夫人卻逼死我娘!鳩占鵲巢,心狠毒辣!”
王若瀟平日知禮慎語,這次是氣到了極點才出口怒罵。陸氏聽後,勃然大怒,從椅子上起來,抬高手掌:“反了,反了!老的反,小的也反,竟然罵起我來了!”
雲溪趕緊攔下:“二夫人,可這巴掌萬萬打不得的啊!”
陸氏反一巴掌打在雲溪臉上:“打不打的得,豈是你一個奴婢說得算!”說罷,眾人都還不及反應又甩手給了王若瀟清脆一巴掌。
力道很重,王若瀟摔倒在榻上,壓在徐氏冰冷僵硬的身體上。
“我知輕重,亦知我上頭還有大爺和二爺,徐氏哪裏是我能逼得了的!昨日我也並未做出決斷,徐氏今夜卻自己尋死!富貴說了,他跟徐氏通奸十餘年,鳩占鵲巢的恐怕另有其人呢!王家這次可受了大冤,白白養了別人女兒十四年,手心裏捧著,嘴巴裏哄著,全府上上下下卑躬屈膝叫著‘四小姐’、‘四姑娘’,到頭來卻是外麵的種!”陸氏越說越激動,大喘粗氣不斷來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