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景泰(1 / 3)

偌大天地,在同一個刹那,有多少人在做著同一件事?

宋陽在南理的偏荒小鎮鬱鬱歎氣的時候,千裏之外,燕都鄒城皇宮內院,燕帝景泰也在歎氣,他的狗死了。

景泰登基十年大慶時,吐蕃送來的賀禮之一,金睛雪山獅子獒。

景泰喜歡這條狗,因為它忠心。他試過。

高原上的犬子在靈秀江南絕難成活,當年被抱來不久,雪獒就染了重病,氣息奄奄。宮中一位才人天性愛犬,不舍得那時還是毛茸茸的小東西就這麼死掉,著實花了不少心思,仔細照料雪獒,總算幫它度過劫難,雪獒漸漸長大,威風凶猛,整座宮中它隻認兩個人:景泰皇帝和那位才人。

才人很高興,景泰卻很好奇,他想知道誰才是雪獒真正的主人,所以一天,他帶著雪獒去找才人,屏退下人、關門……先是皇帝的一聲叱喝,跟著是惡犬的狂吠、最後是才人的淒厲慘叫,等寢殿的門再打開,雪獒的尖牙利齒間沾染血汙,才人的喉嚨被扯斷,景泰則是一副開心的樣子,他知道了答案,還算滿意。

跟著,他伸手照著雪獒的頭頂抽了一掌,笑罵:“本就想讓你咬兩口算了,你個畜生沒輕沒重,居然把人咬死了。”雪獒嗚嗚低鳴兩聲,不明白主人為何打自己……

自那以後,除了上朝他到哪裏都會帶著這條好狗,轉眼十餘年過去,好狗變成了老狗,爪牙不在鬃毛脫落,幾天前開始不吃不喝,堅持到現在,終於呼出了最後一口氣。

雪獒死在了禦書房裏,就在主人腳旁。這時屋中還有兩個人,正在呈稟要務,景泰揮手打斷了他們,蹲下來伸手去揪狗耳朵。很快,雪獒的頭耳就被撕扯地鮮血淋漓,景泰這才確認狗子死了,沉沉地歎了口氣,抬頭望向麵前的大臣,戚戚道:“天底下最忠心的那個,死了。”

景泰皇帝四十餘歲,身體略有發福,長相比著普通人要醜,塌鼻闊口眼睛細小,眉毛稀稀疏疏,可到了眉峰處又變得濃了些,斜斜挑起,猶如兩道刀痕。

饒是兩位大臣應變快、心機深,不知該怎麼去應他的話,表忠心?去和一條死狗爭誰才是天下最最忠誠的那個?能做的也僅隻勸陛下節哀,心中則萬般惶恐,暗罵老狗死的不是時候……景泰是什麼人,大家心裏都有數,趕在他最喜歡的狗子死掉的時候,向他呈報政事,運氣實在糟糕透頂了。

景泰把手上的血抹在了雪獒身上,起身回到座位,目光在麵前兩位大臣身上巡梭片刻:“覺得自己運氣不好麼?放心,不會遷怒你們,狗是狗,人是人。”說著,伸手指了指剛剛正說到一半的大臣:“接著說,南理那邊怎麼了?”

大臣躬身:“去年秋末南理魁堂失火,其中豢養的高手傷亡殆盡,一品擂無人可派,豐隆自作聰明,捉著國書上的言辭做起了文字功夫,不派武士,而在南理甄選賢能,要以奇人赴擂。”

景泰好奇:“什麼樣的奇人?”

“相馬、馴獸、舞者……林林總總,包羅廣闊。”南理九州選賢,鬧得轟轟烈烈,這件事根本瞞不住人。

景泰哈哈大笑:“難不成南理派了個馬戲班子來赴我的一品之擂?”

大臣正色搖頭:“據臣所知,十名奇士都有真正才學在身,或許不必重視,但太過輕視終歸不妥。”惶恐歸惶恐,大臣還是把自己該說的說了出來,甚至言辭都不需要太斟酌,這便是大燕、南理這兩座漢人朝廷間的區別了。

景泰殘暴,但相比那些說話不太客氣的大臣,他更喜歡殺阿諛奉承之人。

果然,從景泰臉上不見絲毫慍怒,反而點頭笑道:“朕明白,朕懂得,他們不想打擂又怕丟了體統,弄出個雜耍班子來彰顯國威,就是來唬人的麼。他們唬不住朕、唬不住你,可難保其他人不被他們唬住。別說整座大燕,就隻我這睛城的百姓,若提起南理便覺得蠻荒可怕,朕也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