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轎懸停,莊無顏微弱的意識回到現實。
“——閃開!”東宮娘娘對腳下的宮女發出警告。然而警告太過短促,石轎落下的一瞬,一名宮女來不及躲閃被生生砸在轎底!
“噗——”鮮血飛濺,那宮女即刻喪命。
“咩。”石轎落地,小羊發暈,淬有劇毒的暗器從東宮娘娘的袖中飛旋而出。
“呃、呃。”假麵人相繼中著倒下。
左佶沒有敗退,抓準時機插入,一劍割斷莊無顏身上的束縛。莊無顏的身體忽然變得輕飄飄的,徑自轉兩圈,“撲嗵”一聲栽進河裏!
東宮娘娘一見,對剩下的三名宮女下令:“快,把她撈上來!”
兩片白裳隨令入水。遠在畫舫之上觀戰的人按捺不住,反手抓取半張木麵,黎嫣以身擋在窗前:“少爺,太危險了!”
皇甫繼勳推開她,跳下畫舫。
遠遠看去,雨後夜晚的秦淮水如絲如緞、如墨如玉;深入其間,卻是那麼冰冷、那麼無情,好像數把鋼刀插入骨髓。莊無顏瞬時,就被不斷推動她向深處的水流卷走。
要,結束了麼?
莊無顏放棄抵抗,安詳地閉上眼。
“咕嘟、咕嘟……”什麼人自黑暗接近她,一片溫暖壓上莊無顏的唇!
“嗚。”莊無顏憑借生的本能試著吸氣,生氣由皇甫繼勳口中源源送入她的身體。
臂中纖弱的女孩兒比他預想的貪心。莊無顏一下子吸走太多空氣,害得皇甫繼勳灌下幾口冰冷的河水:“咕嚕、咕嚕。”
莊無顏半啟眸,水下的世界仿若被點亮了。河水幽藍而寧靜,水藻隨波舒卷,星星點點不知名的蜉蝣發出螢火蟲般的光芒……一切是如此得鮮活、通透,平日裏不曾見的光景,此刻她能瞧得一清二楚!
莊無顏仰眸尋找那光亮的源頭,藕白衫袖飄擺、攏住她的周身。
那是鍾、離公子?
鍾離公子真是不得了的人,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突然出現。想著,莊無顏一驚,寒毛倒豎: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人?他該不會是纏上她的一縷鬼魂吧!?
皇甫繼勳閉氣提臂,水流迅速刮過莊無顏發呆的麵頰,二人斜行著去向下遊。
月下秦淮繞渚拐過一個緩彎,業已遠離畫舫。
“噗。”莊無顏吐出兩口水,撐臂爬上岸,她累得埋頭倒下。
皇甫繼勳仰躺在草地上輕咳:“咳、咳。”莊無顏抹一把臉,也跟著咳嗽。
皇甫繼勳拂掉木麵上的水珠,瞧莊無顏的懷抱裏仍摟著她的小羊不放,不覺笑了:“嗬。”
“嗯?”莊無顏驚魂未甫,翻身坐立,遲疑片刻,對準皇甫繼勳的手臂就是使勁一擰——“啊!”皇甫繼勳痛吟。
“咦?你不是——”不是鬼魂呀!莊無顏從小聽阿拐婆講,鬼沒有腳步聲、也不會喊疼。眼前人雖每次都是無聲無息地出現,但貌似,他很怕痛?
“對不起,鍾離公子……”莊無顏垂頭認錯,“我不是有意的。”
“哈?”皇甫繼勳揉著手臂,他真搞不懂這女孩兒在想什麼!
莊無顏踉蹌站起來,皇甫繼勳手扶她、看她搖搖晃晃地說:“我、我要回去了。”
“回去?你這副模樣,怎麼回來燕樓?”他立即打消她回去的念頭,“你等著,我去附近撿點幹樹枝,生個火,好歹也要把衣服烤幹!”
白衣身影消失於溶溶墨柳。原本昏迷的小羊灌下幾口河水,醒來悠哉地吃草去了。
莊無顏跪坐草地,事情發生得太快,她還沒能充分理解。
早上,她和阿尋姑姑她們一起,在來燕樓裏捏寒食節要賣的豆米糕。怎麼一轉眼,她渾身濕透地獨自坐在黑漆漆的河岸,等著不太熟的男人拾樹枝來烤火?
“嗬嗬。”莊無顏沒空自怨自艾,隻覺得離奇又好笑,她舒氣仰望天上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