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我有幸聽她講過她和朱老總一起走過的戰鬥曆程,知道這一對1929年結成的革命伴侶,跋涉過贛南、閩西和閩中的崇山峻嶺,穿越過5次反“圍剿”的烽火硝煙,曆經了長征路上的艱難險阻,還有那延水河邊的甘苦,太行山上的酸甜,西柏坡村的歡欣,北京城內的憂樂……直到1976年朱老總去世,在將近半個世紀的時間裏,他們始終相隨相伴,相濡以沫。作為學生,她得到過嚴師的教誨;作為同誌,她得到過戰友的關心;作為妻子,她得到過丈夫的體貼。她更熟悉朱老總,更了解朱老總,因而也更加懷念朱老總。然而,在大姐的心目中,他們最後10年的共同生活,卻占著特殊重要的位置。因為那是“文化大革命”的10年,朱老總和許多革命家一樣,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但他在這種不公正的對待中,表現出無產階級革命家的高風亮節,使他在“高舉紅旗貫平生”的一生中,閃射出尤為絢麗耀目、鮮為人知的光彩。
談到“文化大革命”中的朱老總,康大姐說:
“運動剛開始時,他很少說話,常常一個人獨坐默想。可以看得出來,他是不理解的,心情是苦悶的。”
顯然,那場曆史性災難突然凶猛地降臨時,他雖然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是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仍然不理解。但由於當時種種複雜的政治原因,他隻能默默地思考,而在無言之中,又流露出內心的看法和不滿。
一次,他突然問道:“戚本禹怎麼成了中央文革小組的成員呢?”
還有一次,他參加中央的會議回來,將林彪那個專說“政變”的講話交給秘書,轉身就走,一句話也沒有說。
以往,凡是中央的文件,毛澤東、劉少奇、周恩采同誌的講話,他在交給秘書時都要坐下來講講怎樣理解,怎樣貫徹。這次不屑一提的鄙視態度,不正是心中不滿的外現嗎?對林彪,朱總司令是深知其人的。早在1959年廬山會議後,他就對康大姐說:“林彪以前有功,但他不願見人,更不能團結人,把軍隊交給他,不知以後會搞成什麼樣子呢!”
如今,林彪又大談“政變”,朱老總當然有自己的看法。他怎能不更多地思考黨和國家的命運昵?
但這種思考和沉默的時間並不長。當林彪和江青相互勾結,煽動造反、串連、點名批判、關押從中央到地方的一大批領導同誌,攻擊劉少奇、鄧小平及彭德懷、賀龍、陳毅、徐向前、聶榮臻、葉劍英等老帥的大字報貼上大街的時候,朱老總坐不住了。他拄著手杖,冒著寒風,在中南海院裏看大字報,到北京大學去看大字報。麵對那些造謠和誣陷,他要麼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要麼十分憤懣,實在氣憤極了,才說:
“心懷叵測,心懷叵測呀!”
朱總司令的這種態度,使林彪和江青一夥又恨又怕,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因此,1966年12月的一天,戚本禹奉江青之命,召集中南海造反派的頭頭開會,布置揪鬥朱老總。就在這天晚上,幾十個人闖到朱老總住處。正巧這晚朱老總不在家,那些人在門前和牆上貼滿“朱德是黑司令”、“朱德是大軍閥”、“炮轟朱德”等大字報後才離開。接著,北京街頭也出現了“打倒朱德”的大標語,還成立了“揪朱聯絡站”,策劃召開“批鬥朱德大會”。對此,朱老總冷冷一笑,什麼話也沒有講。當有人問他時,他坦然地說:“曆史終究是曆史。曆史是最公正的!”
為了誣陷和打倒朱老總,全國婦聯機關也對康大姐進行了圍鬥,說她是“走資派”,逼她揭發、交待朱老總“反黨、反毛主席的罪行。”康大姐理直氣壯地說:
“我不是‘走資派’,我沒有反黨反毛主席。朱老總和毛主席是一起戰鬥幾十年的戰友,他不會反對毛主席!”
這時,又有人質問道:“你說,是不是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在井岡山會師的?”
康大姐搖搖頭,說:“不是。是朱德與陳毅帶領湘南起義後的部隊,上井岡山和毛主席會師的。曆史在那裏擺著,不是誰想改就能改得了的。”
有一天,康大姐回到家裏,見朱老總正看一張傳單,傳單上說:成立了一個“中國(馬列)共產黨”,在一個地方開過會,朱老總當了中央書記,傳單上還列有其他負責人的名單。朱老總看過後笑了。康大姐問他笑什麼,他說:
“根本沒有這回事,這是造謠嘛!讓他們造去,將來一定會弄清楚的。”
康大姐還是有些不安地說:“現在,你成了‘黑司令’,我成了‘走資派’,往後不知還會怎麼樣呢?”
朱老總充滿信心地說:“隻要有主席、總理在,就沒有關係,他們最了解我。你不要怕,‘走資派’多了也好。都成了‘走資派’,就都不是‘走資派’了。形勢不會總這樣下去的。”
康大姐聽了這些話,心裏感到很寬慰。
不久,毛澤東同誌在中共中央軍委的一次碰頭會上說:“朱德還是要保。”但林彪和江青一夥仍然歪曲紅軍時期的一段曆史,說朱老總是“資產階級軍事路線的代表”。一天,康大姐在外邊開過會回到家裏,拿這個問題問朱老總。朱老總不慌不忙地說:
“這是黨內的事情,我不能告訴你!”
康大姐著急了,大聲說:“人家說你是資產階級軍事路線的代表,到底是不是?我是你的老婆,不能糊塗。”
朱老總看到康大姐焦急的樣子,笑了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