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戰春來苦,孤城日漸危。
合圍侔月暈,分守若魚麗。
屢厭黃塵起,時將白羽揮。
裹瘡猶出陣,飲血更登陴。
忠信應難敵,堅貞諒不移。
無人報子,心計欲何施。”
被火焰灼燒的黝黑的城牆之上,到處可以看到鮮血的痕跡,再向遠處望去,被投石機拋出的巨石砸碎的城垛旁邊,一群麵黃肌瘦的民夫正在從城中房屋拆下來的磚石飛快的修複著;一名五十歲左右的披甲男子緩緩吟誦著自己新作的詩句,在他唇齒張合的時候,人們可以看到他的嘴裏已經不剩下幾顆牙齒了。
“中丞,今日賊子大抵是不會來攻城了,您還是先下去歇息一會兒吧?”他身旁一名年齡相仿的官員關切的問道。
被稱為中丞的那名男子緩緩搖頭,“城牆尚未修複完畢,本官即使下去了也睡不好覺。”到這裏他話鋒一轉,“令威,你覺得我方才那詩如何?”
與叛軍的交戰從春一直持續到現在,戰鬥十分艱苦,四顧無援,睢陽已成為一作空城,日漸艱危。叛軍重重圍困睢陽的態勢,就像月亮周圍的暈圈一樣,圍了一層又一層,守軍則根據敵強我弱的形勢布成像魚麗陣那樣的陣法,抵禦敵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守城軍民同仇敵愾,多次擊退了敵人的進攻,指揮官站在城頭親冒矢石,不時地揮動旗幟指揮軍民作戰。受傷的將士包紮好傷口,又重新回到了戰場上,守城官兵浴血奮戰,愈戰愈勇。將領忠心報國,又能取信於士兵,應該是不可戰勝的,堅貞不屈與敵戰鬥到底的意誌決不會改變。我和將士們苦戰守城,戰況危急,卻無人上報子,雖有破敵的謀略,卻無法得以實現。
睢陽太守許遠將張巡的這詩在腦海中又過了一遍,此詩道盡了從開春至今睢陽將士困守孤城的艱辛,城外有安慶緒所派來的大將尹子奇率領的十五萬精銳大軍,而城中守軍僅有六千八百人。
尹子奇為安祿山麾下名將,曾官封河南節度使,麾下統帥的都是來自邊關的百戰精兵,除了河東三鎮節度使安祿山昔日征討四方的親信鎮兵之外,還有來自同羅、奚、契丹、室韋諸蠻夷部落的精騎八千餘,這些人身經百戰、凶殘異常,在此前接連攻破大唐無數城池,但凡他們所至,百姓無不被屠戮一空。
河南節度副使、禦史中丞張巡和睢陽太守許遠能憑借區區六千八百人的兵力和一座破敗不堪的睢陽城,將尹子奇的大軍擋住著實不易。
想起這半年時間裏的艱苦奮戰,許遠不僅心生感慨,“中丞這詩真是道盡了此戰的艱辛,此詩慷慨壯烈,讓人讀之豪氣頓生,中丞大人生平詩作不多,但這一卻絲毫不輸給李太白的那些詩作。”
“令威過譽了。”張巡親切的稱呼著許遠的字,“張某本無多少詩才,這一不過是有感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