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像風兒一樣(1 / 3)

在見過青葉以後,我就冒出回洛安的念頭,而一想到回去就要麵對跳板先生無休止的催稿,我的心裏就產生了抵觸心理。然而,我終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要做什麼,一種強烈的流浪以及虛無感在我心裏流淌,那不是追尋安身立命的惡果,而是我難以覺察到自身存在的事實。每個存活於這世上的人,不管迫於無奈還是心甘情願,必然帶著某種現實仰或非現實的使命而來,且最終來說他們都各自往某個方向離開了。而對我這個“人”來說,我已經愈發明確的意識到,與我有過關聯的人,產生過好感的女孩已經帶著渾如時間流逝般難以挽留的架勢遠去,或者不如說是我自身離他們越來越遠,因為從某個年紀開始我就已經停下追隨的腳步。可以說到如今,我能存活到現在,一直賴以生存的便是不斷從回憶中找尋謂之為遺憾的事物,依靠生而為人對生活的本能向往,試圖彌補諸多遺憾的心理,才勉勉強強成長到二十五歲。

我無法清楚知曉到底是哪個年紀,自己的確停留在那個不詳的時間裏,諸多為人應當所具備的一切或者大部分也一並留下了。對於從那個不詳時間段以後自己的“形態”和處境,一直以來我的感覺是極度強烈的邊緣化,從那以後我便沒有按照社會主流的意誌生活,好似故意賭氣似得,對於別人的看法雖然我很在意,但我並不會就此作出改變。與那些對主流生活方式厭棄,按照自己的意誌生活,謂之為“小眾”的人不同,盡管我沒有按照主流生活的方式生存,但自己並未能另辟蹊徑,找到一種類似於為自己量身打造的生活方式。確切來說,我心裏一直充滿惶恐不安,對被主流生活拋棄自己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感到害怕。這種害怕在我的童年就已經顯現,因而我常常模仿身邊其他人,甚至於一些小說和電視劇人物的生活方式和言行舉止,僅僅為了嚐試融入主流生活,所以我年少時會經常留宿朋友家中。一方麵是為了打消寂寞,另來我的確是為了把自己塑造為一個正常生活在主流生活中的人。

自然,這些嚐試最終無不以失敗告終,我仍然在主流生活以外徘徊,而我身邊之人早已遠去,他們偶爾停下來回頭看一看,歎了口氣又繼續前行。盡管我看著像與他們步伐一致,其實相隔越發遙遠,我望著他們在主流生活中顛簸沉浮,一邊埋怨一邊鼓勵自己,那被社會遺棄的危機感和羞恥在自己心裏就更加的強烈了,讓我不明白是自己拋棄了社會,還是被社會所拋棄。苦惱的是,我常常連自己執著於什麼也搞不清楚,總之看這社會哪裏都不順眼,但又易於被這社會裏包容的某些人事物所感動,我的心柔軟的掉一滴水在上麵也會受傷,也堅硬的連幸福快樂也容不下。

在喪失了和青葉見麵的勇氣之後,我覺察到自己對她的情感其實已經流失殆盡。她就像是我對過去深深執念中的過渡仰或一把放大鏡,我關注的大概並不是以她為代表的事物,而是從青葉,或者悠雲還是其他什麼女孩身上,透過追憶她們所仔細放大看到的時光重疊下出奇相似得我。如果說每個人都在往未來奔跑,那麼我則在追溯著前塵往事中朝過去逃命,企圖找到一切前因後果的源頭,而這幾乎已經回到了我的童年。

藝柚“逃”走的第二天,除卻必要的到樓下餐廳和買煙,我一直待在客房裏,沒有看書,也沒有聽歌,沒看電視,總之沒做任何事。一直不停地在屋子踱步,從門口走到衛生間,照照鏡子裏的自己,人如果長久而仔細地盯著自己看就會產生某種陌生感:這就是我呀,像刀似得眉毛,為何不形容為劍,因為它的確像把刀,而不是劍。雙眼皮的眼睛細細長長,但凡一笑眼角就會形成優美的弧線,鼻子是亞洲人典型的蒜頭鼻,嘴唇很厚。整體不足以用俊美來形容,倒是時常展現出陰鬱頹廢的氣質。這就是我呀?我常常心想,這就是我呀!這個人和其他人有什麼不一樣,雖說存在小小的迥異,但到底和其他人一樣是為了追尋幸福快樂而來到這世上的,卻處處體現出背離這世道的舉態,兩者就好似兩塊磁鐵互相抵觸。

許多時候,我總是害怕看到自己的容貌,對於從鏡子裏看到的自己所湧現的陌生感,仿佛就像麵對另一個男人,並且他代替著我在這世間存活的事實,將我展現於外人麵前,對外人而言,這就是我,但對我來說,這個人是誰呀?坦白說,我並不認可這個自己,因而一直試圖將內心那個自己展現於外人麵前,這就導致我總是在兩個自己之間進行角色轉換。如果說以內心的自己麵對他人是為了獲得同樣的回報,那麼另一個自己則是為了保護內心的自己,因為一旦我以內心的自己在麵對他人時負傷而歸,那麼我立馬就會以另一個世俗化的角色予以回報,從某種意義來說相當於一種自我療傷機製。而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我二十多歲以後,在某個時間節點這個狀態便一下子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沉默,對這世間一切的所表現的沉默,乃至於說在外人麵前展現任何一種狀態下的自己我都感到害怕。我感到自己四周擠壓著帶著刺的仙人掌,自己所生存的空間不斷被壓縮,而我亦隻能不斷的蜷縮身體,雖說如此拚命的以沉默來表達自己的立場,但自己還是感覺到所謂命運挾夾而來的鋒芒利刃並未因此而停下斬向我的靈魂。

因此,在我的創作事業進行到某個時間段後,當我在描述這種狀態的時候,一種無病呻吟的想法在我心裏出現,連把這樣完全真實的自己用文字寫出來我也因為害怕外人評價言過其實而陷入苦惱,甚至一度推翻以往所創作的一切作品,將它們投進垃圾的圈子裏。對於這些人的看法我倒並非完全在意,但大概是可憐的自尊作祟,試圖證明這世上的確存在我這類人,仰或我這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