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2 / 2)

花聽眼皮顫了顫,絲毫招架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6予聽著外頭的動靜,又快步過去往窗外瞧了瞧,為如今的形勢很有些頭疼,“租界應該暫時安全,你們能夠撐到第三日。”

“那你呢?”戰爭來臨,花聽倒是一點都不怕,頂多被日本軍機轟炸個粉身碎骨,還能怎麼樣?

“我自然是留下來。”6予這句話的時候,背後似長了一雙翅膀,耀眼得不像話。

“對了,”花聽忽然想到,“那陳樹呢?”

“不知道,沒他消息。”

花聽垂了垂眼眸,又抬起食指揉了揉鼻尖,腳尖勾著一雙棉拖鞋一下一下地蕩,半晌不話。

“連你這子都選擇留下來與大家並肩抗戰,”簡亦肅了一張臉,擰緊眉心道,“我為什麼要走?”

6予調笑,“你以為老薑安排你們是去北平去享福的嗎?”

花聽忽然湊近了身子,伸出右手,指尖搭在票麵上一移,將票撥開,細瞧了瞧,又撩起眼皮看了一眼6予,手指用力一按,又將身子陷回去,話語幹淨利落又不容辯,“還差一張。”

簡亦瞧著桌上的四張票,心下了然。6予也懂得她的意思,頗有些為難地擰了眉,“沒辦法,沒有他的消息,聯絡不上他。”

“不過……”6予又加上一句,“以那子的能耐,想回香港不是難事。”

他完這句話又重新戴上了帽子,整了整帽簷道,“我先走了,三日後來接你們。”

門又“砰”的一下關上了。

公館裏頭安靜得很,原本便沒有幾個下人,戰火一燃便逃的逃辭的辭,陳奐林索性把底下的人全辭了,隻餘了一位6歲的老媽子在身邊伺候著。

鍾表上的時間滴滴答答地走著,表針蹭出微弱卻不間斷的聲響,花聽同簡亦坐在寂靜的大廳內,誰都沒有再話。

如今的形勢越來越嚴峻,相傳中**隊預備撤離,上海要淪亡,租界也要清查,陳奐林便催促著大夥兒趕緊收拾好行李,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

戰爭來的太快,一切都讓人猝不及防。

三日後,6予如約趕到。

抬腳上車的那一刻,簡亦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溫溫熱熱的掌心貼著她的脈搏,他輕聲道,“花妹妹,從今往後,每一步你都要跟著我。”

花聽的眼神在這張蒼白的麵孔上緩慢的遊移,幾秒後點了點頭,朝他安心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道,“當然,你往哪去,我便往哪去。”

車子在交叉的道路上行進,租界裏的道路上安靜得很,往日裏做生意的門麵關了許多,行人也沒有幾個,偶爾有大戶人家的家仆出來,徑直往米麵鋪子去了,囤了幾袋糧食急匆匆地往回走。

花聽同簡亦還有陳奐林坐在後排,6予開著車,副座上坐了另一個拿了槍的弟兄。車裏很沉默,她轉頭看窗外緩慢掠過的洋樓商鋪,地上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磚瓦,道路兩旁葉子快掉光的梧桐,它們用這樣一副安靜又空虛的姿態來送別她,不帶絲毫留戀。

“因愛呢?”簡亦問。

“碼頭彙合。”6予利落地答完。

車子緩緩停了下來,不遠處有嘈雜鼎沸的人聲,花聽抬眼一看,租界的邊界處架起了一排尖尖的木欄,守著幾隊洋兵,外頭堆積了成百上千的中國百姓,人浪不斷地往木欄上衝擊,淒淒烈烈不顧一切地哭著喊著要往租界裏衝。人群太不受控,洋兵已開槍崩了十好幾個,屍體帶著血伏趴在木欄上,臉上隻剩麻木的驚恐和求生的偏執。人群爭先恐後地往前撲,腳底踩踏著自己的同胞,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或者濃重的硝煙味在空氣裏交織。

最當先一個麵黃肌瘦的母親穿著被拉扯得破敗的灰布衣裳,護著懷裏哭泣的女孩,要將她透過木欄的縫隙往租界裏送,女孩的哭叫驚動了士兵,洋槍對準她的腦袋,一槍斃命。母親抱著孩子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啞著嗓子張了幾回口,好半才嘶聲哀鳴,瞬間便又被身後的人踩了下去。

花聽的手劇烈地抖動起來,人群間所有的顏色都褪去了,隻剩靜默的黑白,像一出無聲的啞劇,五官扭曲的驚恐更直白地放大,生命的渺和求生的無力迅撞擊,扯得她心裏生疼。

簡亦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頭看他,眼眶一股熱流轟然傾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