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賈特尼用了一個月的時間讀那些他看起來毫無意義的劇本,他的摘要連半張紙也寫不滿,然後在同一張紙上寫下他的評語。他的評論隻要幾句話就行,但他通常還是把紙剩下的部分都寫滿了。
月底,部門主管來到他的書桌邊:“大衛,我們不需要知道你有多聰明。評語隻要兩句話就夠了,別把那些作者罵成這樣,他們又沒有朝你的桌子上撒尿,他們隻是想寫電影劇本而已。”
“但是他們寫得很爛。”賈特尼說。
負責人說:“沒錯,寫得是很爛。你覺得我們會讓你讀那些好劇本嗎?它們會由更有經驗的人來負責的。而且,就是這些被你罵得那麼難聽的劇本,也都是從代理人那兒送來的,他們都指望靠這些劇本掙錢呢。所以它們已經通過了非常嚴格的測試。因為法律問題,我們不能接受未經審查而主動提供的劇本。我們不是出版商,所以不管這些劇本寫得多糟糕,隻要代理人接受了,我們就得讀它們。如果我們不肯讀代理人推薦的爛劇本,他們也不會給我們送好劇本了。”
大衛答道:“我能寫出更好的劇本。”
負責人大笑起來:“我們都寫得出。”他停頓了一下,“那你就寫一個出來,讓我拜讀一下吧。”
一個月以後,大衛真的給了負責人一個劇本。主管在自己的私人辦公室看了一遍,他很和善,說話彬彬有禮:“大衛,這不行啊。我不是說你寫不了劇本,但是你並不真正明白電影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寫的摘要和評論中反映出這一點,你的劇本也一樣。聽著,我很想幫你,真的。所以,從下個星期開始,你負責閱讀已經出版的小說,這些小說都是有望被改編成電影的。”
大衛很有禮貌地謝過了他,但是似曾相識的怒火又在心裏升起來。還是那樣,又是長者的意見,所謂更有智慧的那夥人,還不就是那些有權的人。
隻不過幾天後,迪恩·豪肯的秘書就給他打來電話,問他當天晚上是否有空和豪肯先生共進晚餐。他簡直不敢相信,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聲有空。秘書告訴他,晚餐在聖莫尼卡的邁克爾飯店,時間是晚上八點。她開始跟他說明飯店的具體位置,但是他告訴她自己就住在聖莫尼卡,知道那家飯店在哪兒。其實他並不知道。
但是他曾聽說過邁克爾飯店的名字。大衛·賈特尼看所有的報紙和雜誌,也會留心聽辦公室裏的八卦。他聽說過邁克爾餐廳是住在馬裏布的電影人和音樂人常去的地方。他掛掉電話之後,就問總管是否知道邁克爾的準確位置,還有意無意地提了一下他當晚將在那家飯店吃飯。主管好像很感興趣,他意識到自己應該等到吃完這頓晚餐再交上自己的劇本。這樣主管讀它時的態度就會大不一樣了。
那天晚上,大衛走進了邁克爾飯店,他驚奇地發現飯店隻有前邊一部分是建在室內的——其餘的部分都設在一個花園裏,園中繁花朵朵,一頂頂白色巨傘形成一張張華蓋,可以遮蔽風雨。整個園子燈火通明,這裏簡直美極了——四月的空氣溫暖宜人,花朵芬芳撲鼻,還有一輪金色月亮掛在天上。這一切和猶他州的冬天真是大相徑庭。此時此刻,大衛·賈特尼下定決心,再也不回老家了。
他把自己的名字報給接待員,然後就被徑直帶到花園裏的一張桌子前,這讓他很驚奇——他原計劃要比豪肯早到一些,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希望好好表現。他應該畢恭畢敬,提前到飯店等著善良的豪肯老先生到來,那就等於是承認他的權力。他仍然對豪肯很好奇,這個人是真的善良,抑或隻是好萊塢的一個騙子,屈尊俯就對待自己,隻因為自己的母親當年曾經拒絕過他,而現在肯定在痛心疾首?
接待員帶他走過去的時候,他看見迪恩·豪肯正坐在桌子邊,和他在一起的還有一男一女。大衛首先想到的就是豪肯特意比他早來,這樣自己就不用等著了——他實在太好了,幾乎讓大衛感動落淚。雖然大衛有些偏執,而且總認為他人的行為都出自莫名其妙的邪惡動機,但他也同樣會揣測一些善良的初衷。
豪肯從桌邊站起來,給了他一個樸實的擁抱,然後介紹他認識那一男一女。大衛一眼就認出了那男的,他的名叫吉布森·格蘭奇,是好萊塢最有名的男演員之一。女人的名字叫羅斯瑪麗·布萊爾,大衛很奇怪自己竟然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因為她太美了,完全能當上影星。她披著閃閃發亮的黑色長發,麵容勻稱完美。她化著職業妝,穿著優雅的晚禮服,上身披著件小外套。
他們正在喝紅酒,酒瓶放在一個銀桶裏。豪肯也給大衛倒了一杯。
美味的食物、芬芳的空氣、寧靜的花園,大衛覺得這裏簡直不受任何世俗的打擾。他們周圍那些在桌邊用餐的男男女女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自信,他們都有能力掌控生活。有一天,他也要像他們一樣。
整個晚餐期間他都一直在傾聽,幾乎沒說什麼。他打量著自己這一桌的人。迪恩·豪肯,大衛覺得他還算實在,確實像看起來那麼好,當然,這也並不說明他一定就是個好人,大衛想。大衛開始明白,盡管這表麵上看是個社交晚餐,但是羅斯瑪麗和豪肯正努力說服吉布森·格蘭奇和他們合作拍一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