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時近午夜。布雷德·布克爾還在時代廣場酒吧和電影俱樂部一帶轉悠,尋找客戶。布克爾是個年輕的黑人,因為有本事搞到一切而出名。他能給你搞到可卡因,搞到海洛因,搞到各種各樣的藥片;他還能給你弄來一把槍,當然不是那種大家夥,一般就是手槍,左輪之類,點22的小口徑。但自從他給自己弄了一把之後,就不再幹這種事了。他並不是拉皮條的,但是很善於和女人打交道。他能和她們推心置腹,同時又善於傾聽。好多個夜晚,他都和某個姑娘一起度過,聽她傾訴自己的夢想。哪怕是那種和男人無所不幹的最低級的站街女,也有夢想要訴說。布克爾總是聽著,他很喜歡傾聽女人對他描述自己的夢想,這讓他感覺很好。他喜歡聽她們這一套。她們相信命裏的定數:星座預示來年會走桃花運;她們要生個孩子,或者孩子長大能當上醫生、律師、大學教授,上電視;她們的孩子會像喜劇明星理查德·普賴爾一樣能唱能跳能表演或者演喜劇,說不定將來還能成為第二個埃迪·墨菲呢。
布雷德·布克爾正在等著瑞典電影宮X級電影放映結束之後的觀眾清場。很多喜歡電影的人都會在酒吧逗留一下,喝一杯,吃個漢堡什麼的,其實是希望能來一段豔遇。他們會混在人群裏獨自進來,不過你還是能一眼認出他們,因為他們的眼神心不在焉,就好像在思索什麼難解的科學疑團一樣。而且,大多數這樣的人都一臉憂鬱,他們都很孤獨。
這一帶到處都是妓女,但是布克爾自己手上的那一個正待在一個非常有利的角落。酒吧裏的男人們可以看到她就在一張小桌子旁邊,她那巨大的紅色手包幾乎把桌子都蓋住了。這個金發女郎來自明尼蘇達的達拉斯,她骨架很大,藍色的眼睛在海洛因的作用下變得冷冰冰的。布克爾把她從生不如死的困境中解救出來,當時她在一個農場生活,寒冷的冬天,她的奶子凍得像兩砣石頭。他對她一直照顧有加,她在圈子裏算是個人物,而他也是不多的幾個願意與她合作的人之一。
她的名字叫金伯利·安斯利。就在六年前,趁著她的妓院老板在睡覺,金伯利用斧頭把他給砍了。“一定要小心叫金伯利和蒂凡尼的女孩兒。”布克爾總這麼說。她被逮捕,起訴,審判,並被判有罪。但是她身上有多處淤青,而且因為長期吸食海洛因,所以屬於“無責任能力”,隻被認定為過失殺人。她被送到教養機構進行治療,然後被宣布已經正常,最後又放她回到紐約的街道上。她就生活在格林威治村周圍的貧民區,她住的公寓是市政府的一項居住計劃提供的,但是連窮人都不願意住在那裏。
布雷德·布克爾和金伯利是好搭檔。他一邊拉皮條,一邊假扮警察,並對自己的這種本事很是自豪。金伯利會在時代廣場酒吧搭上一個影迷,然後帶著她的客人來到第九大道附近的一座出租公寓樓的門廳過道裏,快速地幹上一場。接著布雷德就從陰影處走出來,用紐約警察局使用的警棍照著那個男人的頭上來一下子。然後他們會把那個男人錢包裏的錢對半分,但是信用卡和珠寶要歸布雷德。這並非出於貪婪,而是他實在不能信任金伯利的判斷能力。
這麼幹的好處在於,因為金伯利搭上的男人通常是些出軌的丈夫,所以他們不願意把這種事報告給警察,更不願被問及自己到底在第九大道陰暗的樓房過道裏幹什麼,畢竟他們的老婆正在家裏等著,可能在梅裏克、長島或者新澤西州的特倫頓之類的地方。安全起見,布雷德和小金之後一個星期都不會再出現在時代廣場酒吧。他們會轉移陣地到第二大道,在紐約這樣的城市,這麼做就像是進入銀河係中另外一個黑洞。這就是布雷德·布克爾熱愛紐約的原因:他可以隱身不見,就像是電影《魅影魔星》和《千麵人》中的隱形人主人公;就像他在公共電視頻道節目中看到的那些昆蟲和鳥類,可以根據不同的地貌來改變身體的顏色,昆蟲還可以藏身於地下來躲避天敵。總之,跟大多數紐約居民不同,布雷德·布克爾覺得紐約很安全。
周四晚上幾乎沒有什麼獵物上手,但是金伯利在燈光下依然很美,金色的頭發似乎有一圈閃亮的光環,白色打了粉底的雙乳就像兩輪小月亮,十分張揚地從綠色低胸連衣裙中探出來。一位笑容可掬的紳士,帶著一點迷離的欲望,端著自己的酒杯來到她的桌邊,很有禮貌地問她是否可以坐下來。布雷德注視著他們,感覺這個世界真是充滿諷刺。這個男人衣冠楚楚,毫無疑問是律師或者教授之類的高級人物,或者,誰知道呢?某個低級政客吧,地方議員或者州參議員什麼的。但是他現在卻和一個斧頭謀殺犯坐在一起,一會兒頭上還要挨一下子,權作餐後甜點吧。這一切就是因為他那根雞巴,這就是麻煩的根源。男人行走一生,隻用一半大腦思考,都是雞巴惹的禍。這真是太糟糕了。或許一會兒他該先讓這個家夥插入金伯利的身體,射出來,然後再棒擊他的腦袋。他看起來人還不錯,很有紳士風度,幫金伯利點煙,給她叫喝的,也不對她動手動腳,盡管他已經明顯把持不住了。
布雷德喝完手上那杯酒,正好小金給了他一個暗號。他看到小金站起身來,在那個紅色手包裏翻來翻去,天知道她在裏麵摸索什麼呢。布雷德離開酒吧,走到大街上。這是早春一個晴朗的夜晚,戶外小吃攤正在架子上烤著熱狗、漢堡和洋蔥,飄來的味道讓他覺得餓了,但是他能等到把活兒幹完再吃。他沿著第四十二街走去,雖然已是午夜,依然到處人頭攢動,人們的臉都被霓虹燈照得五顏六色,這些燈來自成排的電影院、巨大的公告牌,還有旅館探照燈那錐形的燈泡。他喜愛從第七到第九大道之間的人行道。他進入過道,貓在天井裏。等到小金擁抱她的客人時,他就可以出去了。他點上一根煙,從外套下麵的腰帶皮套裏掏出了警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