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雪花仍然在空中飛旋打轉,落在弗朗西斯·肯尼迪的身上,那感覺卻像他幼時舌尖上嚐到的聖餐威華餅一樣縹緲。第一次,他想親自用身體接觸熱愛他的民眾。他沿著大道向前走著,人群衝破了警察的人牆,衝破內圈圍在他周圍的特工。他和他們頻頻握手。一次又一次,一波波的人潮被身後幾百萬人推動著,想方設法擠到他身邊。特工們努力想圍住他們的總統,組成一個更大的保護圈,但是觀眾衝破了他們的保護。弗朗西斯·肯尼迪一邊和這些觀眾握手,一邊繼續自己的步伐。他能感到自己的頭發都被雪花濡濕了,但是寒冷的空氣就像眾人對他的崇拜,反而讓他興奮。他完全感覺不到疲勞,也沒有不適,盡管他的右臂已經有些麻木,右手也因為頻頻地重重握手而紅腫起來。特工們甚至隻能硬生生將那些忠實支持者從總統身邊推開。一位穿奶白色風衣的漂亮年輕女子費勁地緊緊抓住了他的手,他隻好把手抽出來,退回到安全距離。
大衛·賈特尼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擠出一點空間給他自己和艾琳,艾琳懷裏還抱著坎貝爾,要不他會被踩到的——人群就像海浪一樣不停地湧過來。
在他們距離看台隻有四百碼遠時,總統的加長轎車進入了他們的視線,後麵跟著一幹政界顯貴的專車。他們身後是無窮無盡的人群,準備越過看台,衝進遊行隊伍。大衛估計總統的轎車隻要再駛過比一個足球場長一些的距離,就到達了他們的最佳位置,然後他又注意到,一部分站在大道邊上的人群現在已經衝上了大道,迫使車隊停了下來。
艾琳尖叫起來:“他要下車了,他要步行了。噢,天哪,我一定要去摸摸他。”她把坎貝爾往賈特尼的懷裏一塞,就想從防護欄下麵鑽過去,但是一名警察從一長溜隊伍中出來,將她攔住了。她沿著路邊一直跑,還穿過了警察組成的第一道警戒線,但卻被內圈的特工們攔住了。賈特尼看著她這樣做,一直在琢磨,如果艾琳更聰明一點,她就會一直把坎貝爾抱在懷裏,這樣特工們就不會把她當成威脅,轉而去攔阻其他人,那麼她就可以趁機溜進去。他看見她被攆回到路邊,接著另外一波人潮又裹挾著她衝上大道,隻有寥寥幾個人終於擠到總統身邊,和他握手,她就是其中一個。不僅如此,在被轟出來之前,她還親了一下總統的臉頰。
大衛發現艾琳已經無法回到他和坎貝爾身邊了,人群現在幾乎要全部衝上寬闊的大道,而艾琳在其中隻是小小的一個點而已。越來越多的人向外圈的警察人牆推擠過去,並衝擊著特工組成的內圈保護,兩層保護圈都出現了裂口。坎貝爾哭了起來,於是賈特尼伸手到風衣口袋裏去拿顆糖果,他總是給這孩子準備著一些。
然後大衛·賈特尼感到一種溫暖蔓延全身。他想到前幾天在華盛頓,他看到了樹立起國家威嚴的高聳建築群——高等法院和紀念堂中的大理石柱子,多麼莊嚴恢宏的外表,堅不可摧,無法撼動。他想起了豪肯的豪華辦公室,還有好幾個秘書在門口聽命。他想到猶他州的摩門教教堂,有獨一無二的天使庇佑著它們。所有這一切都標誌著某些人比其他人位高一等,並且將他這樣的普通人永遠困在自己的階層,將所有的愛都向上引向他們自己。總統、宗教大師和摩門長老造出這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建築,就是為了將他們與其他人劃分開來。他們很了解這個世界的嫉妒心,所以要保護自己免遭仇恨。賈特尼回憶起他在大學“獵捕”行動中的輝煌勝利,他曾經是個英雄,一生隻有一次的機會。現在,他安慰地拍拍坎貝爾,讓他不要哭泣。口袋裏,就在點22冰冷的鋼鐵下麵,他終於摸到了糖果,把它給了坎貝爾。然後,他仍然把孩子抱在懷裏,走下路緣,從封鎖線下麵鑽了出去。
大衛·賈特尼心中充滿了疑問,隨即感到一陣強烈的亢奮。太容易了,越來越多的人衝出了製服警察組成的第一道人牆,更多的人進一步衝入由特工組成的內層防護圈,得到了和總統握手的機會。這兩道障礙已經千瘡百孔,幾近瓦解。衝入的人群就在肯尼迪身邊列隊前進,還不時揮揮手表示對總統的熱愛。賈特尼向著走過來的總統衝去,人群裹著他一起闖過了木製圍欄。現在他已經站在了特工組成的保護圈外麵,特工們拚命想要阻止人群靠近總統,但是他們的人數不夠,已經力不從心。他很高興地發現特工們並沒有注意自己,所以他就左手抱著坎貝爾,右手伸進了防風大衣的口袋,摸到了那個皮套,手指碰到了扳機。就在此時,特工防護圈裂開了個口子,他竟然已經站到了這個魔法圈的裏麵。他看見弗朗西斯·肯尼迪正在和一個高興得發狂的少年握手,距離他隻有幾英尺。肯尼迪看上去又瘦又高,比他在電視上顯得老一點。賈特尼一手仍然抱著孩子,向肯尼迪靠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