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你不也幫過我嗎?那是何等的雅量。”潘文華臉上已泛著紅暈,“自乾,你我客套話就莫講羅!”
其實,倆人最初的關係並不融洽,早年,亦曾兵戎相見。潘文華是劉湘甫係集團的得力幹將,作為心腹愛將,他擁有兵員最多,裝備最好的一師雄兵,其建製和實力等同於一個軍,被劉湘放置在身邊,既擔負重慶大本營的衛戍任務,又堅守重慶外圍的榮昌一線,與劉文輝的軍事防區咫尺相對。同時,19文華還兼任了重慶市市長一職達八年之久,足見劉湘對他的信任及其在甫係集團中非同尋常的地位。
那時候,二劉矛盾已趨白熱化。劉文輝據有川南、川西70餘縣,擁兵10餘萬,下有24軍和川康邊防軍兩個集團軍。鄧錫侯的23軍僅僅控製川北一隅,田頌堯局限川西北一帶。其時,劉文輝少年得誌,不但擁兵自重,還兼有四川省主席一職。勢力稍大的鄧錫侯、田頌堯不敢輕舉妄動,其他小軍閥自然不敢造次,劉、鄧、田三家軍閥成都巷戰後,劉文輝取得基本勝利,更是炙手可熱。
1930年,劉文輝為獨霸全川,在與族侄劉湘結盟不成的情況下,撕破臉皮。二人置親情、道義、四川民眾的福祉於不顧,公然爆發了現代軍閥史上的“二劉混戰”。
用兵之初,劉文輝依靠富庶的川南、川西財政,出動10餘萬精兵,由川甫、川中直撲劉湘集團的大本營——重慶。甫一交戰,劉湘集團土崩瓦解,戰事吃緊。劉文輝大喜過望,以為打敗劉湘,一統全川,謀得西南霸主,再問鼎中原的雄七指日可待。不料,在重慶的前哨屏障榮昌老君台,部隊受阻,久攻不克。
“何以一個小小的老君台都拿不下,”劉文輝火冒三丈,“守城將領是誰?我不信他有三頭六臂。”
“軍座,”部下有些無奈地回答道,“是劉湘教導師師長潘文華。”
“喱……”劉文輝半張著嘴,恍然大悟,“仁壽的潘文華,我打過交道的。此人帶一旅人馬投奔列湘,不久,就擔任了劉湘實力最強的4師師長,作戰很有一套。多投入些兵力,隻要老君台一拿下,劉湘的問題就解決羅!”
但劉湘的問題卻不那麼容易解決。劉文輝在原有基礎上增兵四倍,原以為易如反掌,不料,潘文華殊死相搏,守城一月,親赴城頭,每日打退劉文輝部數次進攻,使得老君台屹立不動。
劉文輝一籌莫展。恰在此時,原已緩過勁的鄧錫侯、田頌堯又從背後襲來。為防後院起火,劉文輝隻得草草議和。第一次“二劉”大戰就此收場。
1933年,“二劉大戰”再度爆發。劉湘糾合大小軍閥四麵出擊,劉文輝陷於重圍,幾經搏殺,70餘縣的防地喪失殆盡,10多萬部隊灰飛煙滅。無奈,劉文輝隻得退敗西康。是役,潘文華作為先鋒,領著劉湘的教導師出榮昌克內江、宜賓,直至攻克成都。
劉文輝曾搖頭歎息說:“老君台一役,是我人生轉折點。十幾年締造艱難,如此結局,令人痛心。”
從偶然的軍事意義上講,潘文華堅守的老君台一役給了劉文輝致命一擊。
然而,敗退西康後,劉文輝痛定思痛,為了求得生存,采用“化敵為友”、“化敵求友”之計,主動向舊時敵人伸出了橄欖枝。
第一個化敵求友的對象便是潘文華。
(七)
1938年元月底,成都文殊院。
病逝於漢口的劉湘,其靈柩被運回四川,停放在成都最大的佛教廟宇——文殊院,舉行葬禮,蔣介石發布公告,除明令悼唁外,特派國民政府內政部長,殺害楊開慧烈士的元凶——湖南軍閥何鍵—一代表致祭。
靈堂內,擺滿了花圈,挽聯,挽帳。內中以剛從日本歸來的郭沫若送的挽聯尤為著名,將劉湘比為中唐西川節度使韋皋,讓四川轉危為安。
治蜀是韋皋以後一人,功高德懋,細謹不益蜀,更覺良工心獨苦。
征倭出愛門而東千裏,誌決身殲,大量忽墜,長使英雄淚滿襟。
此時,甫係集團如大廈將傾,劉湘生前的謀士,戰將形容哀戚,垂首肅穆。何健身著筆挺光鮮的陸軍上將服,臂上配一朵白花,他朝堂中黑漆油亮的楠木棺材塑望,然後在陪祭人的主持下,首先將國民政府明令哀恤劉湘的訃告念一遍後,便拖長聲音,一字一頓叩念早已擬就好的祭文。
“川康綏靖公署主任,四川省主席、劉故國上將湘近以奉命抗戰,統率軍旅,親赴前方,戰略轉移漢口城。不幸籌現辛勞,宿疾劇增,暴病乘鶴而去,神州大地悼忠魂。嗚呼哀戰!……”
突然,一陣嚎啕大哭聲伴以激烈的吵罵聲刺破靈堂。那是劉湘夫人——人稱劉甫婆的劉周書,—身白色縭索,手拿哭喪棒,牽著兩個幼子從劉湘的棺前踞起身,舉起“哭喪棒”便朝靈堂內垂首而立的劉湘舊部打去。
靈堂一時大亂。
劉湘手下的師長範紹增(電視剮《傻兒師長》的原型),這位日後名聞天下的傳奇軍閥首先挨了劉甫婆幾棒。接著,唐式遵、王陵基等也被劈頭蓋臉一陣亂打。幾位師長一見這陣勢,忙繞著靈堂躲藏。念經的和尚嚇得丟下木魚就跑,情急之下,“咚”的一聲撞上供桌,隻見果品、點心灑滿一地,靈牌子搖搖欲墜。
劉甫婆扔下哭喪棒,一屁股坐在棺材旁,青絲覆麵,悌淚交織,“龜兒子些,挨炮眼的,狗都還曉得護主人。你們跟著督辦(劉湘曾任四川善後督辦)出川抗日,日沒抗倒起,還把督辦給活活抗死了。你們隻顧升官發財,天哪!督辦的倆個蛙兒咋個辦嗎?我們孤兒寡母今後又咋個辦嗎?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