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這話一出口,姓張的衙役眼裏的星星就落了下去,挫了;盧林平臉上的笑也撐不住了。
翠巧接著道,“去年我們莊子裏種棉花賺了錢,論戶論畝給莊子裏的人分了下去。他們手裏有了銀子便出莊置田置產過自己的日子,還向夫人討棉花籽。我家夫人宅心仁厚,家家戶戶都給了,誰知他們的棉花種不好,反賴到夫人頭上,用開水燙死了第二莊兩畝地的棉花!張大哥可知,兩畝地的棉花若長成了,能摘多少?”
姓張的衙役搖頭。
翠巧嘴皮子極為利索,“聖上下旨,要讓萬民無寒冬。兩畝地產的棉花,四斤一條的棉被,能做出40條。若送去漠北,能讓上百名將士溫暖過冬。兩畝地產的棉梓,第二年就能種出五十多畝的棉花。這些棉花能彈多少床棉被,轉年種出多少畝棉花?他們為了泄私憤,燙死就燙死了,這惡嘛?”
張衙役搖頭,“……不。”
“大人在堂上,饒他們一次,我家夫人聽大人的,饒了。他們再犯惡,偷了兩畝地的稻穀,大人不饒了,把他們抓起來打板子、罰銀子、流放做苦役,也是他們罪有應得。他們的家人難受,卻圍著莊子來哭鬧,張大哥覺得我家夫人該怎麼辦?”翠巧完歎了口氣,“這事兒,就勞煩張大哥跟盧大人提一提了。”
“人記下了,請安人放心。人公務在身,還要去秦家村看看。”張衙役硬著頭皮應下,被黃子厚送了出去。
盧林平不懼屋內壓抑的氣氛,起身一躬掃地,“家父一向以父母之心待治下百姓,子女犯錯,父母怒,更希望子女改過自新。家父給其改過自新的機會,他們卻不自省,反而變本加厲地為惡,再不嚴懲,不足以震懾惡徒。吳家兄弟之惡,雖不禍及家眷,但其身不正,家風必不正。正家風、教一方百姓乃是家父之責也,此事當由家父出麵勸誡,請安人寬心。”
這一大串咬文嚼字的話,也幸虧秦氏近年讀書認字,否則也聽不明白。不過雖然聽明白了,她還是覺得不對勁兒,哪不對勁兒呢?秦氏一時琢磨不明白,端起了茶杯。
站在秦氏身旁的翠巧接話了,“盧大人恩威並用,是濟縣百姓的福氣,希望吳夜長十餘戶家眷在盧大人的教導下能正家風,靠著自己的雙手過日子。不知盧大人何時開始教化呢?”
翠巧生了孩子後,若鮮嫩多汁的桃子,讓人看了便想咬一口。盧林平聽著她脆生生的質問,也沒什麼脾氣,“林平回去後告知父親,最遲兩日,父親必派人勸誡,請安人放心。”
“不管是盧大人出麵勸誡,還是‘派人’勸誡,隻要這些人不圍著我家的莊子,擾得我家夫人無法過去查看棉花長勢就好。”翠巧可不是好糊弄的。
盧林平因自己前言後語竟有如此之失,心中也有些懊惱,覺得這仆婦牙尖嘴利,委實沒規矩。不過秦氏這一家,上下都沒規矩,濟縣家風最不正、最該被勸誡教化的,就是她們!
秦氏琢磨了這半,也終於琢磨明白盧林平的話哪裏不對勁兒了,她放下茶杯,心平氣和地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