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騙你。”玫瑰淡淡道:“我根本沒有必要騙你。你的血肉長出來,的確是因為你服食人心的緣故。我過,服心可補心力,暫時遏製毒素的蔓延。然而你為情絕愛,殺人取心,魔意大熾,本來應該安寧平息的心,卻反而更加驚濤湧動,反而加了絕情蠱的作!你隻知絕情蠱第一重毒作時,是全身皮肉化盡,隻露白骨。卻不知絕情蠱第二重毒作時,正是白骨複生皮肉!你知道你的右手的無名指為什麼總是白骨麼?無名指直通心髒,它無法複原,實則是因為心中仍然有蠱毒存在!”她的話語中,暗含憐憫:“原本,當毒性積重到一定程度,會有一個短暫的相持期,或可再多度過一段時光。可你偏偏在此時吃掉了白浪,打破了這種相持的平衡!慕容姑娘,隻怕你……”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慕容婉突然暴躁起來,胡亂推倒室中石頭桌椅,砰砰乒乒倒了一地,但她似乎怒意無處泄,又舉起一把石椅,狠狠砸到白浪的屍身之上,刹時血漿迸裂,令人猝不忍視。
玫瑰厲聲喝道:“慕容婉!死者已逝,何必如此糟踐呢?”
慕容婉驀然轉過頭來,雙眸已變得血紅:“我偏要糟踐他!世人都糟踐得我,我為什麼不能糟踐他們?我……我等不得了,我右手還未複原,不如我再吃了你們的心肝!捕神的心肝,嘿嘿,”她格格地磨牙:“還有你,叔父的心肝,我這就按下機關,將你們亂箭射死,然後我把你們都吃了,不定馬上就好了!我瞧咱們的玫瑰老板還有什麼好!”
“你簡直是惡魔!”玫瑰厲聲喝道。憤怒的聲音,在室中嗡嗡回響:“絕情蠱,傷人心,斷人情,其實都不過是自己的心魔!世間廣大,誰相愛就必要占有?誰相愛就一定不能分離?人活百年,總歸是要死的,任是怎樣的****,有誰能占有永遠?便是相聚相守,最多也不過百年!相愛的終點,原本就是分離!”
慕容婉充耳不聞,吃吃笑,臉上重新漾起紅暈,春蔥般的右手,向一邊牆上緩緩按去,那根無名指的白骨,越森然可怖:“怕什麼?吃了再,吃了再……”
幽冥主人嗤地一笑,似乎頗感有趣,道:“好,早聽玫瑰老板智常人,如今一看果然有一顆玲瓏心,能出如此感人至深的話語。”
啪!一聲脆響,空中噴出一蓬黑色煙霧,頓時將鐵籠頂部全部籠罩!
霧中但聞滋滋聲響,如雨打杏花一般,黑霧隨即散去;而幾乎與此同時,一道淡金光芒驀然閃現,玫瑰衝而起,似乎整個人都化入了龍頭匕那道淡金光芒之中,在尖銳碎響聲中,籠頂鐵條已被擊碎!但見無數鐵渣殘枝,如雨一般,四下濺落!
巨大聲響中,尚聽見玫瑰讚道:“好強的‘蝕腐霧’!”
淡金光芒擊碎籠頂後,更沒有絲毫停歇,挾無堅不摧之勢,毅然衝向室頂!砰!碎石橫飛,灰塵彌漫,眾人驚叫聲中,那光芒竟已穿破室頂,如紫霄長虹,直貫而上!
幽冥主人一襲白衫從而降,飄逸的長,醉人的表情,熟悉的微笑。
“經年!”
“夜!”
玫瑰和慕容婉同時驚呼出聲!
在最後一刹那,玫瑰於淡金光芒中,偶然回一瞥,卻看到了身下的石室中,那幅終生難忘的情景:
淡淡珠光下,慕容婉兀立當地,帶著一種奇異的神情,怔怔地望向歐陽夜。
那種神情複雜莫名,似乎當中融合了哀求、懼怕、希冀、依戀……
在這種神情的籠罩下,在這一刻凝固的時光裏,她不再是那個顛倒眾生的江湖第一美人,倒成了將心中的男人當作生命支撐的癡情的女子:
“夜……不要離開我……”
一片指頭大的皮肉,從她的頰邊落下來,一片、又一片。額前、眉梢、眼旁……一片片皮肉,鮮活生動,三色相間,黃的是皮,紅的是血,白的是脂,從那張千嬌百媚的臉上,如雨紛落,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那眉、眼、鼻、唇,在眼前幻覺般地消失了,仿佛脫落了外層光鮮油彩的一尊神像,漸漸露出了裏麵森然的白骨。
絕情蠱之毒,終於作。
淡淡珠光裏,再也沒有了曾經豔絕下的那個女郎,隻兀立著一尊裹有紅綃的骷髏,紅綃是那樣的絢麗奪目,裙裾層層鋪排開去,宛若一朵蓬然綻放的曼陀羅華。慘白的骷髏頭上,尚剩下那把黑亮如瀑的青絲,兩個目窿有如黑洞,骨牙呲出,失去了所有生機。
“入我幽穴,付汝魂靈。”青銅獸下刻著的八個字,突然躍入了玫瑰的腦海中。究竟,是誰奪走了誰的魂靈,誰又是誰永遠的祭殉?
是不是進入這墓中的人,其實本來便有著,非常孤獨的靈魂呢?
仿佛有喟然的輕歎,在這陌生的虛空裏,悄然響起。
花香濃鬱,淩空浮動。那暗色的花朵,仿佛也堆積在空中,形成一片廣闊的花海。那些花瓣徐徐吐綻,又徐徐收攏。
“經年!怎麼會是你?”玫瑰風一樣卷向那條鬼魅似的影子!
“影子”飄然閃避,如同一陣風、一團霧,從網中穿越而出,幾乎要讓人懷疑有沒有骨肉的結構,完全不類生人。
“影子”騰空而起,急劇向後退去,突然衝而起,砰地一聲,掌力已擊到室頂之上!
轟然聲響,室頂一塊石板應聲移開,赫然露出一個空洞!那影子當真宛若一道輕煙,直飄而入。
玫瑰幾乎不曾猶豫,足尖一頓,提起劍身,蜿若遊龍般,隨後也投了進去!
慕容秋實如夢初醒,叫道:“等等我!”足下一跺,咬了咬牙,竟然也躍入其中。
砰!機關合攏,四下裏一片靜謐。
輕微的足音,響在這空曠的地方,如同水滴落入玉盤,微弱得那樣不真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