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碧瑤,又想想自己女兒,四姨娘也不禁紅了眼眶。她抽出帕子拭了下眼角,起身把門窗都關嚴實了,這才扶起蓮瑤來,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女兒啊,這些話,娘本來不該對你說的。呆是,你三姐姐這事,不讓你看個清楚明白,你怕是心裏放不下。這個沈府啊,心思最狠的人,不是心瑤,也不是夫人,而是你爹!”
蓮瑤徹底怔住,連哭也忘了,呆呆地抓住娘親的手問:“心思最狠的人是爹?怎麼可能?虎毒尚不食子,我們可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四姨娘壓低了聲音恨恨的說:“的確,虎毒不食子。可那是子,你們隻是女兒,是要潑出去的水,而不是未來給他養老送終的兒子。”
蓮瑤不敢相信,連連搖頭:“不,我不相信。爹沒兒子,就隻能指望我們這些女兒了,又怎會如此狠心?”
四姨娘卻道:“這話確實不假,但是,正是因為要指望女兒,所以他才會這如此痛快地把三姑娘嫁到富貴人家去。一來,是可以換得豐厚的聘禮,二來,便是因為三姑娘沒了親娘,就算到時候嫁了個有權有勢的好人家,到時候他也拿捏不了。所以,還不如早些送出去換些銀錢,好用到你們幾個姐妹身上。”
蓮瑤何等地聰明?聽了四姨娘這番話,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因為碧瑤沒有親娘,嫁出去的女兒就成了潑出去的水,就算到時候富貴了,有權有勢了,爹爹也沒有什麼能威脅得了她。如果她到時候不念父女情份,便根本無從成為爹爹的依靠。可是她們其他四姐妹不同,心瑤是嫡女,她娘親的沈夫人,與父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其他三姐妹都親娘尚在,就算她們到時候得了勢,父親還可以提一提她們娘親的份位,或是拿她們的娘親來作要挾。
可是,想得越清楚明白,蓮瑤就越覺得寒心。她從小到大生活的這個家,這沈府,竟是一個如此冷漠無情的地方,她和她的姐妹,隻是父親用來換取依靠的名利的工具。
“我們……可是他的親生女兒啊……”蓮瑤愣愣地重複著這一句話,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四姨娘冷笑一聲:“親生女兒又怎樣?就是這親生女兒的娘,在他眼裏,也不過是一個物件。你娘我當初是人家豢養的歌姬,被人當禮物送給你父親是身不由已,沒得選擇。可憐那三姨娘,原本是風華無雙之人,卻因有眼無珠,看不清當年風流倜儻的狀元郎,生得是一副鐵石心腸,最終落得如此下場,連帶自己的女兒也……”
四姨娘在蓮瑤呆愣的目光中,擦了下眼角的淚,撫上女兒的臉,突然笑道:“其實,我一直在想,或許沈仕昌這輩子生不出兒子來,根本就是他的報應!”
蓮瑤聽到這句話,忽然回過神來,忙伸手捂住了娘親的嘴,看了看緊閉的門窗,慌得連連搖頭,道:“娘,這話不能亂說,不能亂說。沈府裏沒一個好人,咱不能亂說。”
四夫人一臉欣慰地拿也蓮瑤的手,道:“娘知道,娘知道。娘一直在夫人麵前畢恭畢敬地伺候著,就是為了你。蓮瑤,娘的好女兒,娘這輩子是沒指望了,娘隻希望你能過得好,到時候嫁個好人家,讓你爹倚仗著你,他就會事事幫你。因為幫你,也是幫他自己。千萬不要像你三姐姐那樣……”
一提到三姐姐,蓮瑤不禁又悲從中來,她問道:“娘,三姐姐她,真的沒辦法了嗎?”
四姨娘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說:“女兒家,本就是這樣,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一輩子不能有自己的想法。除非能離開這個沈家,不然,以你爹的為人,你三姐姐這回,怕是嫁定了。”
蓮瑤歎了一聲,又落下淚來。
碧瑤的今天,何償不是她的明天?若到時候沒能找到一個能對父親有幫助的人家結親,誰知道父親會把她賣到什麼樣的人家去呢?這府裏的姐妹中,唯一一個不用擔心前途命運的人,恐怕隻有嫡女沈心瑤了吧。
庶女,終歸隻是庶女罷了。隻枉稱一聲小姐,卻有一個上不得台麵的身份,能拿什麼跟嫡女去比?
三日後,張員外真的如王員外所說的,備足了六十抬聘禮抬進了沈家。王員外作為這次婚事的大媒,笑嗬嗬地向自家妹子道賀。
他站在聘禮旁,拍著裝聘禮的紅木箱,向沈夫人笑道:“妹子,足足六十抬。這回,三丫頭出嫁可算風光了。”
沈夫人帶著心瑤看得兩眼放光,連連點頭,笑得合不攏嘴:“風光,當然風光。這麼多聘禮,三丫頭的身價,可抵得上京城大半的小姐了。張員外可真看得起咱們三丫頭。你們說是不是?”
聞聲而來的幾個姐妹都笑著應和,唯有蓮瑤,心中無比唏噓。
待送走了王員外,沈夫人就忙著開箱看聘禮。看到那些金銀珠寶,更是舍不得挪開眼來,一邊對著喜單一邊盤算著要把哪些留給自己的女兒。
蓮瑤這時扯了個笑容走上前去,對沈夫人福了一福,畢恭畢敬道:“母親,今天張員外差人送來了聘禮,三姐姐那還沒人知會呢。這等喜事,她這個將來要做新娘子的人還不知道,那便說不過去了。不如,讓蓮瑤去同三姐姐說一聲吧,也好讓姐姐高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