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據後來的許多人證實,褚金平和付芳早就相識。褚金平自己說,他是在三路無軌電車上認識她的,但是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更不知道她是阮晉生的女朋友。如果知道,他當時就會下手,哪能讓她跑了?

當時,褚金平正帶著兩個佛爺在三路無軌電車上伺機出貨。車上乘客稀稀拉拉的,不管是誰貼近誰,都會令人生疑,根本沒有機會下手。

褚金平正感到索然無味時,付芳上了車。

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這個姑娘長得絕頂漂亮,是那種讓人不敢正視又想偷眼解饞的漂亮女人。特別是她的膚色,極白極細,臉頰和脖頸白得就像薄胎細瓷的器皿,晶瑩剔透,幾無瑕疵。

他朝她笑了笑,姑娘也大方地回報以微笑。他又笑,人家不再搭理他,別轉過臉去,看著窗外。

他無論如何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毫不遮掩地盯著姑娘看,看那張好看的、精巧秀麗、薄胎細瓷的臉。姑娘偶一回頭,發現了他的目光,不再閃避,也認真地回看他。

看著看著,兩個人又都笑了。

付芳的笑很好看,鼻子、嘴和眼睛都大笑,一雙黑黑的眸子閃著明亮的水光,純真無邪而又極富貴族氣。

車到沙灘站時,一個佛爺終於捅出了一份大貨。佛爺緊張地貼近褚金平,把一個厚鼓鼓的錢夾遞給了他。這使得他再也不敢看姑娘一眼了,而且還不得不在車門馬上就要關閉時,倉皇地擠下車去。身後,招來售票員幾句粗野的叫罵。

他無名火起,想回過身去對罵,卻一眼又看見了那位姑娘。她站在車門裏麵,正隔著窗玻璃向他張望。她似乎又笑了。

那是一份難得一見的大貨,一百幾十元人民幣。但是,褚金平高興不起來,心裏覺得空落落的。

第二天,褚金平獨自上了三路無軌,上上下下地乘了一天車,但是再也沒有見到那位漂亮得出奇的姑娘。

第三天,褚金平沒能再去乘三路無軌車,那一天,他出了事,幾乎葬送了性命。

2

人們一直感到很奇怪,在李辰星、瘋熊、胡俊光以及其他人相繼遭到毒手以後,阮晉生為什麼一直按兵不動?他在等什麼?

他必須等待時機成熟。

他對幾個最親密的朋友說:“不敢出擊是怯懦,而盲目出擊則是更大的怯懦。真正的勇士,是在敵人即將出拳的那一瞬間,擊出更凶狠有力的一拳,隻一擊就將敵置於死地。”

他已預感到邊亞軍、陳成將要對自己下手了。

時機,即將成熟。

就在這時,阮晉生自己的家裏出了事。

那天夜裏,阮平津已經睡下了。阮晉生從外麵回來以後,突然勃然大怒,闖進阮平津的臥室,揪著她的頭發把她拖至客廳裏。

她隻穿了內衣內褲,驚恐和寒冷使她渾身顫抖,難以自持。她雙腿一軟,跪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阮晉生抬起腿,一腳踢在阮平津的臉上。她慘叫一聲,仰麵摔倒在地上。阮晉生再要踢時,阮平津一下抱住了他的腿:“哥,我沒錯,別打我呀!”

“你說,那個王八蛋,他是誰?”阮晉生臉色鐵青,怒不可遏,“說,你們,在一起都幹過什麼?”

他把一封信摔在阮平津的臉上。這封信是阮晉生回家時在門外撿到的。在這封署名為“知名不具”的信中,用淫穢下流的詞語露骨地表達了對阮平津迫不及待的欲望。信箋上汙跡斑斑,不堪入目。

“說,他是誰?”

阮平津低著頭,沉默不語。

“阮平津,你說,這條狗,他是誰?”

阮平津仍然低著頭,不說話。

“賤貨!”阮晉生揮起一拳,重重地打在阮平津的頭上。緊接著,他狂怒地撲過去,抓著頭發把阮平津從地上提起來,玩命地撕扯、踢打,打她的頭和臉,踢她的腿、剛剛隆起的胸部,還有,她的下部……

最後,他命令妹妹脫光衣服,赤裸著身子在客廳裏跪下,整整跪了一夜。

當年,父親懲罰偷偷溜出去跳舞的母親,就是這樣做的。那一次,父親把阮晉生從熟睡中叫醒,把他帶到客廳裏,指著赤裸身子、瑟瑟發抖的母親對他說:“晉生,你記住,在我們阮家,男人必須成為英雄;女人,絕不能成為賤貨!”

小小年紀的阮晉生莊重地向父親發誓:“媽媽再出去跳舞,我就殺了她!”

阮平津知道信是誰寫的。

她不能說。說了,阮晉生會殺了那個人。

每次到食堂打飯時,那個人都會從灶間探出那張滿布痘瘢的臉來,癡迷地死盯著她看。那目光中飽含著汁液四濺的欲望,表露出恨不能把她當眾生吞活剝的瘋狂,這常常使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她竭力躲避,但是那張布滿痘瘢的臉和那個急不可耐的目光卻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即使躲在自己家裏,阮平津也毫無安全感。那個人就像一隻急火攻心的猴子,焦躁而又頑強地在她家樓下打轉。幾乎每次開窗戶時,都能看見那雙肆無忌憚的、癡迷的眼睛。

阮平津害怕,卻無人可訴。

一天晚上,在大院的操場上看露天電影。阮平津隱約感到有人在身後輕輕地碰撞自己,同時伴隨著粗重的喘息聲。一股腥熱男人氣噴吐到自己的脖頸上。她驚恐地回過身去,差點兒碰到那張布滿痘瘢的臉。她惶急地閃身躲避,但是來不及了,噴射而來的液體濺到了她的手上……

當天夜裏,她發了高燒,三天三夜昏迷不醒。在迷亂中,她拚命喊叫哥哥的名字,要哥哥快點救她。在狂喊中,她發著狠地抓撓自己左手的手背,另一隻手挖得鮮血淋漓,幾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