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此時,正有一位古稀老者坐在石墩上,手中拈著一枚黑子,欲落未落。
他的邊上,站著一個頭戴竹笠的黑衣人,竹笠上垂下黑紗,遮住了臉麵。此人如同一具石像,全身上下一動不動,眼皮也不眨一下,懷裏抱著一柄黑鞘直刀,刀身極窄,形式奇特。曲聽風看到,他的右手腕上刺著黑色八腳章魚。
曲聽風走進院內,亭中兩人似是恍若不覺,老者輕輕將手中棋子向桌上一放,然後捋須微笑,然後又拿起一枚白子,沉思默想。而邊上的黑衣人盯在棋盤上,仿佛在看,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
原來老者是與自己下棋。
曲聽風雖然沒有見過這老者,但一看他的右手,便知道此人正是古曼書。因為葉問花曾經告訴他,古曼書數年前曾與李人魔一戰,右手尾指斷去半截,眼前的老者正與葉問花描述的一樣。
曲聽風一言不發,慢慢來到亭中,低頭看著石桌上刻的棋盤。
此時棋勢已到了極緊要的關頭,白子隻要一招落差,則盡處下風,非要中盤認負不可。古曼書眉頭緊鎖,手中的棋子欲放不放,極是為難。
曲聽風看了片刻,突然微微一笑,從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隨手落了下去。
此子一落,古曼書突然眉頭一張,眼睛圓睜,右手一緊,指間那枚白子哢然而碎。古曼書雙手一扶石桌,站了起來,雙目緊盯著棋盤,緩緩道:“此子一落,滿盤皆輸!你……”他直視曲聽風,便要發怒。
也難怪他發火,曲聽風這一子,正好把白棋一大塊辛苦做活的大龍自己填死。古曼書好不容易才使白龍有衝天入海之勢,這一下前功盡棄,難怪他不高興。
曲聽風滿不在乎地笑道:“輸便是贏,贏便是輸,為人為棋,何必那麼認真?先生終日坐此,遊離於勝負之間,何不學學在下的樣子,隨意而行,任意而為?”
古曼書慢慢坐下來,幹巴巴地道:“閣下定然是輸慣了的,所以才能這般灑脫。”曲聽風也坐在他對麵,隨手在棋盒裏抓出一把棋子,然後又一顆顆扔進棋盒裏去,嘴裏道:“古先生想來一定是贏慣了的,所以才輸不起。”古曼書不答,道:“年輕人,你來這裏隻是為了激怒我嗎?”
曲聽風搖頭:“除此之外,我還想要你這顆頭。”黑衣人手指一緊,頭微微動了一下。古曼書一怔,道:“要我的頭?做什麼?”曲聽風道:“我要你的頭好好地長在脖子上,以免被仇人偷走。”古曼書道:“誰要偷我的頭?”曲聽風道:“你的仇人好像也沒有多少,能偷走你的頭的,就少之又少,你應當知道是誰。”
古曼書點點頭,道:“不錯,是他。”他轉頭看了看黑衣人,道:“從黑木一到我身邊,我就知道有事發生了。想不到是他逃了出來。”曲聽風看著身邊的黑衣人,那人仿佛也在看著他。雖然曲聽風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分明可以感覺到從黑紗中透出來的寒芒。
曲聽風覺得身邊就如同站了一棵長滿尖刺的怪樹,雖不招搖,但遍體都透出一股邪勁。曲聽風突然笑了笑,說:“古先生即使無人保護,相信也不懼李人魔,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個人在身邊,總歸要好得多。”古曼書沒有抬頭,仍舊盯著棋枰,嘴裏喃喃地道:“驚雷摧城,威震朽木,敗葉枯枝,方欲安堵,肅殺萬物,唯餘古風。”
這六句話反反複複說了幾遍之後,古曼書慢慢站起身,向屋子裏走去。曲聽風目送著他的背影,落花映襯下,顯得極為蒼老。
原來,他真的老了。曲聽風也站起身子,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黑木臉上,而這次隻是輕輕一瞟,馬上就遊離開了。
黑木看著他出了院門,自己還是靜靜站在那裏,仿佛真是一株怪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