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並不算太高,看上去也並不雄偉,但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都散發著一股鬼氣。城門口站著兩個守衛的鬼卒,一動不動地呆立,仿佛泥雕的一般。甚至於雪朱蓮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他時,他們也沒有一絲反應。
顧銷魂帶著雪朱蓮,慢慢走進了鬼城。
夜風乍起,地上的一片片落葉在輕舞飛揚,仿佛整個天地間都是鬼魂一樣。
城裏卻不像外麵那樣荒涼,甚至很有點熱鬧的意思。
這裏麵有酒肆,有茶館,有錢莊,有布店,有鐵匠鋪,有木器行……城市裏有的東西,這裏幾乎都有。
雪朱蓮沒有細看這些,因為此時他看到了一群人,他的目光被這群人吸引住了。
那是一群賭客,約有六七個人,正圍在一間酒肆門口,喧呼聚賭。
雪朱蓮慢慢走過去,發現他們賭的是骰子,六粒骰子在大海碗裏滴溜亂轉,十四隻眼睛緊緊盯在上麵。看他們的神情都很專注,有人的臉上已滲出了汗珠,可以知道他們賭的一定很大。
可當雪朱蓮的目光落到他們手邊時,他幾乎被嚇了一跳,因為他看到桌子上並沒有一分金銀,也沒有銀票,隻有紙錢。
他們難道真的是鬼,賭的也是隻在陰曹地府中流通的紙錢?
雪朱蓮的眼睛在每個人臉上掠過,慢慢他的心在下沉,因為他至少認出了四個人,四個本已死了的人。
一人手掌一大一小,左手大的手掌上隻有一根拇指,掌緣如刀,小的右手掌卻生著六根手指,此時正當他坐莊,出人意料的是,他用來擲骰子的手,竟是那隻有一根手指的左掌。他並沒有握骰子,而是用掌心一吸,六粒骰子就齊齊貼在他掌心。
一人麵白如紙,發白如雪,甚至連一對眼珠也是白的,腰間卻斜插著一柄沒有鞘的漆黑窄刀,那刀通體如墨,連燈光也反射不起。
一人眉清目秀,眼睛裏時時帶著討人喜歡的微笑,看上去像個很有教養的公子哥,但他喝的卻不是酒,而是血,鮮紅鮮紅的鮮血。
一人已沒有了雙手,代之的是兩枚青幽幽的鐵爪,這鐵爪也有五個爪子,如人手一般,但卻可以任意向各個角度彎曲,如五條毒蛇相仿。
雪朱蓮知道這幾個人,因為他們都曾經是縱橫一方的名人。
總共隻有七根手指的人,很可能就是七指門中最有權威的長老——“長河指”魚玄。可他七年前就已被赫連世家的大公子赫連鐵心逼死在沼澤裏,為何又會出現在此處?
那個白眼人,難道就是昆侖山雪峰上最神秘的獨行客——“黑白道”洛刀?可他五年前也已被慕容世家的主人慕容血池擊落深澗,屍骨無存。而這個人又是誰?
喝血的人這世上絕不多,喝血的人中生得如此討人喜歡的就更少了,雪朱蓮知道江湖上這樣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江南一枝花——何血華。可他也在三年前溺死長江之中,當時有夏候世家的人親眼見到。難道他真的是鬼?
最後那個鐵爪人,會不會就是一夜間連盜京城七十二家富戶的大盜——七手老祖地行仙?相傳他身上生著七隻手,穿地如走路般容易。在他的手被夏候世家的主人夏候白拗斷之後,他便請高手匠人打造了這副鐵爪,從此更是如虎添翼,自兩年前被夏候白再一次遇上,單掌破鐵爪之後,江湖中便少了這一號人物。
還有三個人,雪朱蓮沒有認出來,他看到這些人裏,並沒有奚笑佛。
原本都已死了的人,突然全都出現在眼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雪朱蓮心頭暗暗思索,但此時前麵的顧銷魂在輕聲喚他,雪朱蓮微微遲疑一下,掃了幾個人一眼,快步向前走去。
一座大殿高高矗立在眼前,黑漆漆的木匾上刻著三個字:閻羅殿。
殿裏高高的懸著一盞燈,昏暗暗、青幽幽的,有時幾乎沒有了任何光亮,但始終不會滅。
雪朱蓮大步走了進去,掃視著四下,隻見這裏空間挺大,十二根大柱排列兩邊,正中放著一張大大的桌案,上麵放著銅筆鐵硯,而桌案後麵卻沒有人,隻有一麵圓圓的大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