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泥鎮在沙漠邊緣。
一陣又一陣的風砂掃過,帶走最後一片枝頭的嫩綠,風仿佛在歎息,這些葉子明明知道剛展開便要被吹走,又何苦要年年發芽出來?
就像人一樣,明明都是要死的,為什麼一定要活一場?
奚笑佛從沙漠裏走來,抬頭已能看到黃泥鎮上一排排的屋頂。
他慢慢走上了黃泥鎮的街道。這個小鎮隻有一條大街,十幾條胡同開在街兩邊,像是蜈蚣身體兩側的腿。
現在正是上午,陽光燦爛,如果風裏再少些沙子的話,人們或許可以懶洋洋地在門邊曬曬身上的虱子。
但風沙實在是太大,以至於街上空無一人,偶爾走過一個,也是用布包著臉,連頭也不敢抬。
奚笑佛仿佛對這地方很熟悉,他轉進一條胡同,三拐兩拐,在一家棺材鋪前停下了。
世上幾乎每個市鎮都會有棺材鋪,因為每個市鎮都會死人。
門前有一副對聯,寫著:無人不駕鶴,願君莫登門。
奚笑佛笑了,就在這時,一個人從裏麵探出頭來,死人般蒼白的臉色看上去很恐怖:“這位客人,您要住店可走錯了地方。”奚笑佛道:“我不住店,我買棺材。”那人道:“進來選一選吧。”
棺材鋪並不算大,牆邊靠起了一排棺材,奚笑佛卻看也不看,隨口道:“西南角那三口棺材呢?”那人道:“已有人訂了,就在後麵。”奚笑佛道:“我要的就是這三口棺材。”
那人點點頭:“請隨我來。”
奚笑佛跟著他來到後門,那人卻沒有開門,而是將門閂一拉,呼的一聲,地下竟然現出一個洞口,一級級的青石台階通下去。奚笑佛打亮火折子,走進洞口,消失在黑暗中。
那人又將門閂拉回,洞口便也消失了。
奚笑佛走沒多遠,前麵石階向上通去,眼前是一扇小門,他推開小門,來到一個四合院子裏,院子裏花木扶疏,正中是一座涼亭,有三個人正在那裏圍坐弈棋。
右首一人身材修長,頭發梳得很整齊,衣服也很華貴,可眼角眉梢始終自帶著一股殺氣,正是赫連世家的主人赫連鐵心,他對麵的那人是個披發人,麵如重棗,細目長須,竟如同三國裏的關雲長相似,手中提著一杆手臂粗細的旱煙,正是慕容世家的首領人物慕容血池。
夏候白坐在上首,此人生得鶴發童顏,頗有些仙風道骨,此時正手撚長髯,微微點頭,像是極為讚賞赫連鐵心方才的一招。
赫連定已死,現在赫連世家由兒子赫連鐵心執掌,西南三大世家的主人都在這裏了,就是這三個人,懸賞上百萬兩的銀子要奚笑佛的頭,可現在他們看到奚笑佛走進來,竟一點沒有變色,臉上還是平靜得很。
怪事年年有,唯有今年多,不但多,而且怪得出奇。
夏候白站起身來,他並沒有看奚笑佛,而是低頭繼續盯著棋枰,嘴裏輕輕道:“事情怎樣了?”奚笑佛也不看他,走上前去倒了杯茶,自顧喝著茶,淡淡回答:“很好,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赫連鐵心提起一顆白子,輕輕在棋枰上敲擊,發出清脆的聲音,他的聲音也像是金石交擊:“鬼城的人沒有懷疑你?”奚笑佛道:“不會不懷疑,自我進入鬼城,他們一共試了我七次,但我還是騙過了他們。”
赫連鐵心這才看了他一眼,道:“他們現在到了哪裏?”奚笑佛道:“再有兩天就可以到達細柳莊。”赫連鐵心看著夏候白,道:“世伯,一切可都布置妥當?”夏候白點頭:“萬事俱備,隻欠東風。”赫連鐵心道:“好好一座細柳莊,不要說世伯,就連我也是萬分難舍。”
一直沒說話的慕容血池將棋枰一推,道:“舍不得孩子,便套不住惡狼,隻要能將鬼城一網打盡,毀一座莊子算得什麼?等到滅了鬼城,我自會還哥哥一座嶄新的細柳莊。”
夏候白嗬嗬輕笑:“莊子事小,可惜了我那一莊的仆人,有很多是小時便跟著我的。”慕容血池惡狠狠地道:“他們的命早就是三大世家的,何時死,怎麼死,還不是咱們一句話?”
赫連鐵心轉頭對奚笑佛道:“這次鬼城出來的人,你都記清了?”奚笑佛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封,隨手扔在桌上,道:“這是名單,鬼城此次出動五十五人,其中二十一人是一流高手。”赫連鐵心道:“他們準備怎麼行動?”
奚笑佛道:“穿地。因為地行仙也在其中。他將會掘一條地道,直到俠義廳下。然後裂土而出,突施偷襲。”
三人對視一眼,都露出滿意的笑容。
慕容血池擊掌道:“好,就算他們能僥幸逃回幾個,這黃泥鎮也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赫連鐵心道:“到了那時,奚莊主可要小心在意,盡量逃得快些。”奚笑佛笑道:“不勞叮囑。”夏候白笑眯眯地看著奚笑佛,道:“奚莊主,你這條計如果成功,以後西南半壁,你我四人共同執掌。”奚笑佛眼裏閃著光,道:“一言為定。”二人相視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