嚶哽草蟲,趄超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
山有喬鬆,隰有遊龍,世家之子,胡為乎泥中?
夏候白猛然一驚,甩頭看去,四下裏一片漆黑,哪有一個人影?
驀地一股陰風吹來,飛沙走石,令人睜不開眼睛,眾人一呆,卻不料腳下一空,如跌入半天雲中,直摔了下去。
轟然巨響中,一大塊地麵猛然塌陷下去。連同那株枯樹都消失在地底,眾人都被湮沒在飛起的塵土內,慘叫聲接著便響成一團。
這五十餘人之中輕功高手亦有不少,足一沾地便飛身而起,卻不防還沒躍出陷坑,或被一雙手扯回坑底,或覺得腰間腿下一涼,身子已剩半戴。
坑下有人!而且還是高手。
陣陣陰風由坑底吹出來,仿佛夾雜著無數鬼魂的哭號與慘笑,令人毛骨悚然。在這些聲音中,有一絲極尖銳極陰冷的聲音在輕吟巧唱: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鬼域伊人,在此一方;
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躋彼公堂,萬壽無疆。
隨著歌聲,坑道中無數鬼影踵踵而來,夜色中不見刀光劍影,隻聞慘呼呻吟之聲亂成一團,與那婉轉低回的柔美歌聲交織在一起,好一場殺戮之宴。
現在的細柳莊已是一片狼籍,到處是血與火的世界,唯獨一個地方還保持著安靜,那就是鐵牢。
雪朱蓮躺在棺材板上,抬著看著鐵鑄的屋頂,那上麵正有一滴滴的水珠凝結,落下,掉在他的額頭上,雪朱蓮心裏還在數著:三百八十五……又是一滴水珠落下,但這次雪朱蓮的眼睛卻移向那扇鐵門。他已聽到了一種不尋常的聲音。
地牢外靜了一下,然後鐺鐺幾聲響,像是開鎖的聲音,最後砰然一聲,那扇鐵門被踢開了,一陣陰風吹得牢中銅燈碗左右搖擺,燈光下出現了三條人影,這三人慢慢走進來,身影在牆上忽大忽小,如同鬼魅相仿。
雪朱蓮頭也不抬,眼睛又移回屋頂,繼續數著水滴:三百八十七……來的三人走到雪朱蓮一丈外,相視一陣冷笑。
一人開口道:“雪大捕俠,咱們又見麵了。”另一人接道:“今天以後,咱們隻怕很難再見了。”最後一人道:“那也無妨,我一定會記得雪大捕俠,因為他的血與別人的血一定不同。”
雪朱蓮用不著看就知道,這三人正是魚玄、洛刀與何雪華。
魚玄打量一下這間地牢,嘖嘖稱讚道:“好地方,真的是好地方。能死在這地方,真是福氣。”洛刀嘎嘎笑道:“不錯,人死之後,鐵門一關,土石一埋,比木棺材要好得多,屍體真可以千年不腐。”何雪華搖頭道:“外行,外行,要保存屍體,需把人血放光才好。如果雪大捕俠同意,在下願意幫這個忙。而且分文不收。”
三個人一起大笑起來。
雪朱蓮突然坐起,開口道:“現在的細柳莊,一定是鬼影重重了。”
三人一怔,魚玄道:“鬼影重重?哼哼,這裏除了咱們三人,一個鬼影也沒有。三大世家的主子想必此時已經全進了陰曹地府,所以你不會覺得寂寞的。”
雪朱蓮道:“奚笑佛呢?他也變成鬼了嗎?”魚玄狡猾地一笑:“你何不去問他自己?”雪朱蓮道:“你們怎知我在這裏,是不是那個暗算我的人告訴你們的?”
何雪華擊掌道:“聰明,你的血一定比別人的好喝,不然不會養出這般通靈的心。”魚玄橫了他一眼:“難道你想連他的心一並吃了?”
洛刀有點發急了,道:“不要血啊心的胡說了,讓人惡心,盡快動手吧。我的刀已很久沒飲人血了。”何雪華嘻嘻笑道:“你還說別人,自己不也在說……”魚玄點頭:“好,動手。”他踏前一步,伸指一亮,道:“咱們三人對你一個,本來也全無把握,但此時已不是昨天,那幾個饅頭裏,哼哼……”雪朱蓮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吃了饅頭以後,兩手兩腳都抬不起,全身無力,我還以為是傷風感冒,原來古怪在這裏。”魚玄道:“所以你也不要怪我們,要怪就怪你為何要來這裏。”
何雪華笑道:“你放心,我們不會把你的死訊傳出去的,如此別人就不會知道堂堂雪大捕俠,竟死在三個無名小卒手上。”
雪朱蓮揚揚眉毛,淡淡道:“你們真的以為我吃了那饅頭?”
三個人正在向前逼近,聽了這話,齊齊一怔,腳步停頓。
雪朱蓮哈哈大笑:“果然是三隻鬼,膽小鬼。”
三人齊齊大怒,洛刀澀聲道:“別讓他拖延時間……”說著他手中黑雲翻墨刀劃出一片黑幕,當頭斬下。他這一動,何雪華與魚玄當然也不能旁觀,三人都知道,與刑堂捕俠當麵放對是天下最為凶險之事,一招不能得手占先,便是向鬼門關踏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