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荊遺恨的點頭後,小家夥惡狼一樣撲到桌上,下手就抓。一時間湯汁淋漓,碗盞亂響,荊遺恨看著他的吃相,一絲苦笑浮現上來。
便在這時,那孩子仿佛覺得自己一個人吃有點不好意思,就舉起手中的清蒸鴨,向荊遺恨示意。
荊遺恨輕輕搖頭,那孩子以為他不愛吃,便又端起一盤蝦仁,可能是盤子底下有油,突然一滑,盤子向下摔去。荊遺恨反應驚人,猛一哈腰,右手已將盤子穩穩接住。
而襲擊就在此刻展開。
那孩子突然雙手一揚,眼前銀光一片,左手十三枝爛銀釘飛射荊遺恨雙腿,同時右手打出一片藍色粉末,罩住荊遺恨,這種粉末,隻要吸入一絲,便會暈迷幾個時辰。
爛銀釘,藍蠍粉,屬於江湖中一個極紮手的人物。
如果換做別人,是萬萬躲不過去的,但今天此人要對付的人,是荊遺恨,又聾又啞的荊遺恨。
博聞堂對於荊遺恨的記錄也很簡單:
荊遺恨,生於易水河畔,聾啞,
兵器:山河圖。
特征:會讀唇語,赤足,感覺異常靈敏。
他縱橫江湖多年,無數次死裏逃生,靠的就是他獨一無二的感覺。荊遺恨雙足踏地,如同蛇腹貼地,可以感知方圓二十丈內的微小震蕩,甚至有人說,他可以感覺到一隻青蛙的跳動。
這孩子剛一動,荊遺恨左臂一振,已將整張桌子翻了過來,擋在自己身前,奪奪奪連聲響,十三枝爛銀釘全打進木頭裏,但這不是最可怕的,真正要命的是那片藍色粉末。
喀喇喇數聲,桌子被爛銀釘射裂成幾塊,湯水飛濺,碗盞碎迸,在一片狼籍之中,荊遺恨全身旋轉,急似砣螺,帶起一陣疾風,吹散了藍蠍粉。
那孩子偷襲無功,氣得臉色通紅,索性在頭上一抓,將一頭亂七八糟的假發扔在地上,露出烏雲般的青絲,又掏出手絹擦了幾把臉,脫去了那身破衣服。
乖乖,哪裏是什麼髒孩子,原來是一位藍衣美嬌娘,隻不過眼角眉梢的殺氣重了些,令人不敢逼視。
方才還劍拔弩張的的場麵,此時突然變得和諧下來。這女子恨恨地拾起了爛銀釘,荊遺恨居然也不管她,更沒有攻擊,隻是目無表情地看著。
女子罵道:“你就是個鬼呀!怎麼也算計不到你。你不是聾子嗎,不是啞巴嗎,打死我也不信。”荊遺恨走到門邊,用雪擦著手。女子跑到他麵前,叉著腰道:“不要以為你不殺我,我就不會去殺那個賤人,她這樣的賤貨,人人得而誅之……你為什麼還要保護她?”
荊遺恨也不看她,擦淨了手,又抓起把雪在臉上抹了抹,頭也不回地向北走去,此時天色已暗了下來,雪仍未停,他的背影在無邊的雪野中看來更加的孤獨。
雪街已到盡頭,前方是無邊無際的荒野,偶爾天邊會掠過一個或幾個黑點,發出一兩聲嗥叫,那是離群的狼吧。
我們已是敵人,出了鎮子,你就再無安全之處。
眼前的荒野裏,不知潛伏著多少危險,而他,隻是一個人。
荊遺恨慢慢由懷裏取出一個草綠色荷包,放在鼻子下嗅著,荷包很輕,裏麵不知裝的是什麼,但從他的表情看,肯定是他最為珍惜的東西。
荷包上還繡著一首民歌:
碧窗下描郎像,描一筆,畫一筆,想著才郎,描不成,畫不成,添惆悵。描隻描你風流態,描隻描你可意龐,描不出你溫存也,停著筆兒想。
毫無疑問,這荷包出自一個年輕女孩子的巧手,隻聽這民歌,你也能想到一個俏皮而可愛的女孩兒,躲在窗根下思念她情郎時的羞澀模樣。
荊遺恨連嗅了幾下,才鄭重地將荷包收好,他不會說話,但心裏在一遍遍地說著:有你在身邊,我無懼,無畏。
真正無懼無畏的人,這個世上並不多,因為畏懼這個東西很奇怪,有的人不怕老板,卻怕老婆,有的人不怕老虎,卻怕老鼠。而大多數人的通性是怕死。通常,隻要不怕死,就可以稱得上無所畏懼。
要做到這一點,無疑是很不容易,千古艱難唯一死,能活著畢竟美妙得多。
花曉溪不是無所畏懼的人,她比很多人更怕死,但死亡並沒有因此而放過她,事實上,它正一路糾纏著花曉溪,像多情的小白臉一樣不肯遠離。
現在她身邊的人已經由六個變成兩個,而且這兩個也都受了傷,呂薑的左肩頭被刺穿一個血洞,幸運的是如果換成右肩,他就無法使動那柄龍紋劍,擋住敵人的追襲。孟九公的傷輕些,大腿上被劃了一道,入肉五分,隻是流了些血,不礙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