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們這一車人應該認為是真實的,還有那輛線條流暢的旅行車,但也可能正是由於它,它的夢幻色彩與樣式引導了它的奔馳方向。現在這一車人除了羅派昂,都還不知道真相。然而,他們也可能已經是一些影子,無意義的影像。那麼,這裏麵唯有羅派昂是一個事實。他似乎一開始就意識到這點,所以他依然平靜而不驚慌,也沒有疑惑不定。沒有什麼可驚慌的,這正是他的目的。虛像,在那個空間和時間之外。
他,一個叫羅派昂的男人,一個似乎在有意回避愛情與生活的人,這時從床上下來,很有興致地去打開床對麵的電視機。他按動著頻道選擇器,找到一個描寫科幻的動畫片看起來。當其他的人總對屏幕上出現日常熟悉的故事而倍感親切時,他隻希望看到現實中難以看到的事物。他知道背道而馳就會導致孤寂。
他想從一個房間裏出去,門就敞開著,可他怎麼也出不去。他不合時宜地增大了,大得出乎意料。昨晚的這個夢,是羅派昂今天走在森林公園內進山的路上才想起來的。他們一群人一起走在向一個名叫金岩的峰頂行進的山路上,到達岩頂,他們將下山進入一個稱為獅吼寨的峽穀,那也是他們預訂好的夜間宿營地。羅派昂和這幾個看來素不相識、從無交流的人組合在一起,仿佛一個規則,他們都沒有想到要去解除它。
時而平緩時而陡峭的山路兩旁,滿目盡見繁密高聳的鬆杉一類樹木。隨著接近山巔,更有一些叫不出名的古老樹林,它們的葉片以蒼老而陌生的姿態在山風中搖動,綠色的葉片竟閃耀著銀光。而且路上並無多少行人,羅派昂前瞻後顧,隻看見幾群三三兩兩的遊客,他們衣著鮮豔,互不搭理地一致弓腰往山上行走,這些人閃動在山道上和林隙間,同樣難以確定他們的真實性。在一個到處充滿旅遊熱的國度內,像UF國家森林公園如此著名的新興遊覽勝地,這樣的境況自然不正常。果然不出所想,這證實了羅派昂的推測。
同行的幾對夫婦和那個孤單的司機,這時卻都沉醉於比事實更奇妙的景致中,在羅派昂看來,他們都還沒有一點疑慮的樣子。羅派昂也沒有表露出自己的念頭,獨自保留自己的感受力,獨自咀嚼直覺世界的洞察,那黑暗王國中的亮點。猶如獨自觀賞海洋最深處的閃光遊弋動物,有一種神奇的欣喜在包圍著他。
他們到達了山頂,頓時一片片連綿的奇怪峰林呈現在視野的下方,這正是公園的腹地。他們將順又一條山路下去,穿過一些峰林間錯綜複雜的穀地,抵達獅吼寨。羅派昂切實地體驗到下山的腳步更加虛假不實,即使踏上了下一級台階,仍然如懸在空中。他在下山途中和穿越過狹隘穀地的時間內,一直在想一個男子與一個女人的最後一次約會,這個男人和他現在相反,選擇了一塊漫無邊際的某個高原荒地。
他們兩個突出在荒原平地上,秋天的長草隻能覆蓋住他們膝蓋。那是他向那個女人的最後一次求愛,他自沉迷在女人的肉體與呼吸的瑰香之中,他需要得到容納,她仍然拒絕他,她那張妖豔的圓臉在月光下隻有一片冰冷的雪白,像月亮映照出的影像。遠處傳來一隻狼的吼叫聲,顯然從更遠的地方傳過來,聲音無阻擋地抵達,她的恐懼便映射到了他的身上,促使他帶著她毫無所獲地離開荒地,回到人群中來,結束了那個場麵。
再後來那個男人把從蘆葦叢中獲取的五個灰藍色的野鴨蛋送給了她,這幼稚可笑的禮物倒表達出相互脫離的夢幻寓意。羅派昂即刻聯想到他乘坐的那輛差不多同樣顏色的旅行車,其實,它們的線條也有契合的性質。
這樣想著時,他們已到達宿營地。羅派昂肯定沒有記住穿行過來的那些峰林中的穀地的特征,說明他一個人不可能從來路回去,他將會可悲地迷路。他覺得他需要想想,這個注定的疏忽預示著什麼。一個問題,這世界布滿各種問題,一個由問題組成的世界。沒有問題的世界才他媽怪。這就是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