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驚慌失措(2)(1 / 3)

在U大學櫻園賓館的一個房間裏,羅派昂正在那裏報到。他首先放下沉甸甸的提包,從裏麵取出自己那篇論述大陸與台灣現代主義詩歌分層狀態的論文複印件。按照會議要求,他複印了105份,有厚厚的一捆。然後他在報到本上簽到。他發現人們差不多已經都來了,本子的前麵十來頁都簽滿了名字和這些人的通信地址。快有一百人了吧,他一邊想著,一邊翻看著名單,希望尋找到自己期待看見的名字。

翻過好幾頁,他沒有尋找到。參加會議的人大多是來自各大學的教師,自然他們都是研究詩歌的學者,但都為羅派昂所陌生。也有幾個熟悉的名字,可他們都是前一輩的評論家。正當已經感覺到孤單與寂寞的羅派昂瀕臨失望時,他終於在後麵兩頁發現了使他快活的幾個名字,那是與他同代的詩人雷農,先鋒詩的評論家裏士和宋旋。他馬上高興起來,心想這樣這幾天就好過了——他從不奢望在這種會議上能遭遇一個讓自己動心的女性。(生動的女人如今大都在另一些領域內行走。當時羅派昂就這麼想,他想起艾略特的詩句:“在客廳裏女士們走來走去,嘴裏談著米開朗琪羅。”又有一句:“美麗的女人墮落的時候,又在她的房間裏來回踱步……”這客廳與房間就是與學術會議室全然不同的疆域。他如此判斷。)

7

馬榮在想著眼下的一件事,這指他近日與一位文物販子的合作。這件事的前景是他可以掙到一筆還算可觀的錢,這對他當然重要。現在他得養活兩張嘴。

文物販子50來歲,馬榮認得他隻是偶然。馬榮原來有一位一心想發財的同事,文物販子就是這位同事的熟人。不久前,文物販子得知馬榮的一個朋友家有一些祖傳的東西,就找上門來,要求馬榮幫助搞到那些東西。“價錢好說。”販子說,“當然也不會空勞你。”販子說著,當即遞過來半個信封大的一個紅色賀禮紙袋,紙袋上有一對金黃的喜字。馬榮皺起眉頭,看著這個紙袋。“這是一點小意思,你先用著。”有點虛胖的販子很隨意地說。

“我得想想。”馬榮第一次遭遇這樣的合作要求,有點不習慣。他沒有接那個紙袋。文物販子見狀並不立刻再施加壓力,他告辭而去,說過幾天再來。

紙袋就那麼任意地丟在桌子上,紅色,醒目。馬榮發現文物販子沒有帶走它,就打開看了一下,紙袋裏有2000元錢。他歎出一口氣。他覺得這些人的錢來得真有些容易,事情還沒有做,就出手這麼多錢,相當於他寫數萬字,還得全都發表出去。馬榮一下子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的貧窮,可他一時沒有更多的想法,他就想,他媽的。他心裏開始有了一點主意。

接下來幾天,他就常想到眼下這件事。他的那個朋友的確說過想賣掉一些東西,有一回還給他看過一顆珠子和兩件綠翡翠的雕像。這件事興許能成,他想。文物販子到馬榮這裏來的第二次,情況就有了些變化。馬榮直接提出自己要得利潤的三成。“這可不行,你隻不過幫著聯絡一下。”販子一口拒絕。“那麼你又需要做什麼,不也是中間倒一下手嗎。”馬榮不以為然地說。販子沉下臉來,說:“最多兩成。”“不,三成。否則算了。”馬榮堅持著。

“你要想好,我們這是做生意,雙方都得讓著點。你好像不懂得做生意。”文物販子有些沉不住氣,有意擺出專業的架子來。販子這麼快就沉不住,因為他知道對方不是生意人,原以為很容易擺布,不料如此生硬。

“我當然不懂生意。做生意又算個狗屁,不就是把別人的錢拿來給自己嗎。”馬榮的脾氣上得更快,他已經忘掉此刻真的就在談生意。他將之當作一場觀點的爭論了。

“好好好,我看你是窮急了。”文物販子未曾料到這樣,也惱怒起來,他一連說三個好字,然後自以為點到了對方的痛處。直到最後,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時已犯了一個一生中最大也是最後的錯誤。他看到馬榮的神情突然安靜下來,還以為對方已經想通了。所以馬榮站起身朝他走過來時,他並沒有提防什麼。

馬榮說:“你嘲笑我。”馬榮的語氣也恢複了平靜,在微笑著說這句話。販子看見了這些,他坐著沒動,他也準備笑一下,改變口氣繼續協商。這在他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他一向遇到過比這更艱難得多的交易,隻要雙方都有利可圖,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於是他準備好了臉上笑的肌肉,正要咧開嘴,可已經來不及。馬榮的身子撲上前去,兩手準確地掐住販子的脖頸。馬榮肯定把全身的力氣都用足了,兩隻手像機械裝置一樣在合攏,販子的臉猛地脹成暗紅,眼球暴突起,嘴大張著,卻沒有一絲氣流。“1、2、3、4……”,馬榮的內心在緩慢地數數,費力地數到100,又數到200,才開始鬆手。馬榮的手往外張了幾下,才鬆開,販子的身體立刻軟綿綿地向地麵癱下去。他已經死了。

8

3月24日。上午,羅派昂由櫻園賓館朝U大學精致優雅的學術廳走去,去參加這個華語詩歌研討會的開幕式。他看見朝那個方向去的人不少,大多是中年以上的男人,也有少數幾個女士夾雜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