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驚慌失措(8)(1 / 3)

他還注意到她向高處盤起頭發。有一天,他去敲她的房門,她穿著一件無領套衫,床頭的燈光灑落在她身後一步之處。之後,她的外套和內衣一起落在床前地麵上。她端起水杯,給自己喂下一顆粉紅色的藥丸,“這能美容。”她很不屑地說。

一個像乙醚一樣活躍又製造著懶洋洋的女人。羅派昂暗自歎息著想,他在自己的幻想中逐漸被夜晚浮起,出現在另一個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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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街上的人一向忙於生意,更多的人隻是經過這裏,奔向上班掙錢的地方或自己的家。沒有人注意這天晚上(天已黑,但不算晚,9點鍾的樣子),詩人馬榮用一輛舊自行車馱著一個沉重的大麻袋走上街頭。

他並不慌忙地推著車子走,一連走過了好幾條街。麻袋看去像一團黑影,自行車和推車的人倒不時在路燈下晃閃出明確的輪廓。

後來推車的人像不耐煩了,他加快步子走入一條繁華大街,直接朝著街邊的一個公共汽車站走去。他在車站停住了,看著沒人,就把麻袋甩下去,然後騎上車子飛快地離開。

這天夜晚後來的兩個小時,馬榮是在一個電影院裏度過的。他觀看了一場美國大片,一個連續殺人者和警察糾纏的故事。殺人者竟根據一本偵探小說的情節作案,又引導警察找到那本小說,使警察疲於奔命,隻有最後一次警察才趕在了罪犯前麵。

總是最後一次。馬榮想,任何事情,所有的人。但他不喜歡影片對殺人者的安排,遊戲與主動性都太強烈,早早驚動警察出來搜捕,浪費了納稅人很多錢。但是我又做了什麼,走出電影院時,他的記憶刹那間一片空白。

翌日馬榮的第一個夢是在淩晨做的。他夢見一張報紙的頭版,那上麵登著在公共汽車站發現一男性屍體的報道。那個麻袋的形狀很模糊。緊接著一群警察在逼近他的住房,他們已經確定他是殺手。於是他想,現在他們終於知道我做了什麼了。

我要發瘋似的逃跑,他這樣作出決定。他在夢裏清楚地知道被抓住的結果就是被槍決,我必須逃,他想。他倉促地逃亡著,穿越過無數連綿的房屋間的通道,之後便到了一條陌生的街上。順著街道跑,轉眼又到達郊外,在一片田野上他的身形完全暴露在追捕者的視線中。這一點他意識到了,他很恐慌,轉身望見幾個警察就跟在身後,其中有熟悉的麵孔,是少年時的友人,他記起那個名字,竟是一個早已疾病死去的中學同學。另外幾個也都變成曾經熟悉的人,他們似乎比陌生人更願意置他於死地,他清楚地對此作出了判斷。

馬榮的第二個夢延續著第一個夢。他眼看自己就要被捉住,猛然意識到“我是可以飛的”,他向空中用力著,真的升騰起來。他是像沉重的鷲那樣的鳥,很費力地按照自身的意願飄浮上天空。他升得比眼前的一座山更高時,就向山峰的那邊滑翔過去,他認為山峰會隔開那些追捕者。他降落得很快,甚至感到了身體與空氣摩擦的灼熱,他無法緩慢下來,就在接近地麵的時候,他絕望地看見那些人就在那裏等候著。不知道他們怎樣先到達那裏的。

(這樣的夢我也熟悉。在我的夢裏,經常是我的一個現在在當檢察官的中學同學此時從人群裏走出,對我說:“你逃不掉的。你做的事我們早知道。”)

就是說,這之前他們沒有理他,不過一直在等待時機成熟而已。夢中的馬榮頓時十分的灰心與沮喪,他即刻驚醒過來,卻毫無慶幸之感。

(這一點和我不一樣。這麼說,我所慶幸的竟是這一種區別。)

他覺得自己已經醒了,能夠望到窗戶透入的淡白光亮,天快亮了,他想。這時他隱約看到有幾個人的影子走進屋內,他們在他的周圍坐下來。那兒有許多椅子的影子,人的影子就坐在椅子上。他們一聲不出地坐在那裏,他明白了,他們是來到這裏守靈。我是一個死人了,他猛地悟到這一點,可這不合邏輯。結果他否定了他的最後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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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在一個夜裏,我也會有我的第三個夢。如果黎明時我爬起身喝過幾口涼開水,又躺下睡去。在睡著前,我在想其實判刑、槍決(導致的死亡)都不可怕,這兩種方法都不過是強行把人送入孤寂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