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輝
她叫林子,一個開朗、爽朗的東北姑娘。她長得不美,全身從上到下找不出一處值得誇耀的地方。隨著文明程度的提高,越來越多的人都關注到人性中一個偉大的弱點——喜歡得到別人的讚揚,尤其是對於女性。於是人們發明了足夠多的詞彙以備不時之需。譬如“有氣質”,也許是對林子這種平淡如白開水的女子的最好恭維,而可惜的是,她也沒有一點氣質,並且這種看法得到了普遍的公認。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她快樂地度過大學四分之三的時光,她也許天生就懂得快樂。
女同學喜歡和她在一起,首先她們能從她身上找回自信,同時也不用擔心自己的男友會把自己晾在一邊,和她眉來眼去。男同學喜歡和她在一起,他們不用害怕哪句話說錯了招來暴風雨,林子和別的女孩不一樣,她更像一個“哥們兒”,而不是紅顏知己。有女朋友的不用擔心自己的女友因為她吃醋,沒有女朋友的不用顧慮會有什麼風言風語。
林子這樣快樂地生活著,直到有一天她見到了銘樹。
銘樹是和爸爸一起走下火車的。林子雖然已經是畢業班的大姐大,但一貫熱心的她仍然和低年級的學弟們等在火車站迎接從她家鄉那塊黑土地來這所江南名校就讀的小老鄉。
雖然她沒有見過銘樹,但當他出現在車門的時候,林子就認定這就是銘樹,後來證明她是對的。
銘樹身上的確看不出一絲和黑土地有牽連的地方。他的膚色是南方女子都少有的白皙,眼睛是水一般的清純,身材是楊柳般的文弱。任何見過他的人,都想不到他來自遙遠北方的那塊厚土。
林子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麼準確的直覺。她不知道其實不是直覺在發揮神力,而是她希望那個人就是銘樹,她希望那個人和她之間會發生什麼事,她不希望那個讓她為之一震的白淨書生下車後和她走著相反的方向。
銘樹和爸爸在一群老鄉的簇擁下來到了他的宿舍,當然林子也在其中。老鄉們用最快的速度為他鋪好了床鋪,打來了熱水,林子麻利地為他掛好了蚊帳。銘樹始終站在一邊,靜靜看著房間裏忙碌的身影,好像這些都和他無關一樣。他也想加入他們,但他不知道該從哪裏著手。而這些人又都如此陌生,他想和他們交流,但也不曉得怎樣開口。銘樹爸爸打開行李,取出一些日用品擺在桌子上,居然還有三盒牙膏,五塊香皂。林子看了心裏感到很好笑,這樣的爸爸真是太細心了。
“為什麼宿舍沒有席夢思床墊?”銘樹忽然張口問。
一屋子的人都停下了,詫異地看著你我。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問題,他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我們明天去商場給你買一個,今天你和我在賓館睡好了。”還是爸爸了解自己的兒子。
做完了所有可以做的,老鄉們告辭了。
林子笑著對銘樹說:“以後有什麼事盡管來找我們,我們都會盡力幫忙的,別不好意思。”銘樹漠然地點點頭,多少讓林子感到一絲莫名的失望。
也許學校在設計床的時候就把席夢思排除在外,商場所有的床墊都比銘樹的床大一號,所以沒有買來,爸爸帶著遺憾回家了。銘樹隻好勉強睡在讓他感到堅硬的木板上,但沒過一周也就習慣了。
林子總盼著能在校園裏碰到銘樹,她沒有合適的理由常去銘樹的宿舍,銘樹也沒有來麻煩過她。但她一天不見到他,就好像少了點什麼,坐臥不安。而她是經常幾天見不到銘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