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學利
去年買的那雙美麗的拖鞋,中看不中用,一隻還好好的,另一隻的鞋麵卻從一側整個開了膠,沒法子再穿。無奈何隻好再買一雙。可是5歲的女兒對我說:“媽媽,你的新鞋是紅色的,舊鞋是藍色的,你一腳紅一腳藍吧。”咦,這個創意蠻不錯的。於是我索性“順從女意”一腳紅一腳藍地走來走去,在家裏很是招搖。用女兒的話說,就是“帥斃了,酷呆了”。
那天我的媽媽來我家,看見我的鞋,很是奇怪,我解釋說那隻壞了。媽媽說:“那我明天來幫你錐好吧。”
第二天,媽媽拿來一隻花布包,然後從裏麵掏出一個針線笸籮。我吃了一驚,這不是用了許多年的那隻針線笸籮嗎?我一直以為搬家時已經丟掉了,怎麼媽媽還是留下了它?
“媽,這個笸籮不是已經扔了嗎?”
媽媽說:“你是扔了,可是我舍不得,又撿回來了。別的東西用不慣,還是這個順手。”
媽媽一邊說著,一邊拿過我的拖鞋,然後從笸籮裏摸出一把同樣已經用了多年的針錐子,開始熟練地為我縫那隻開膠的鞋。我看著媽媽專注的神情,看著這隻熟悉的針線笸籮,多年以前,媽媽年輕秀美的臉,忽然與此刻端坐在這裏的媽媽重疊了。
那個時候,我家住在鄉下,和年邁多病的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媽媽是個小學教師,每天工作很忙碌;爸爸在城裏工作,很少回家。於是,家裏老的老,小的小,裏裏外外隻有靠媽媽一個人支撐。
那時的媽媽青春正旺,為了不讓一家人的生活屈居人後,媽媽的每一個日子都過得無比繁重。
媽媽是那所小學的負責人,在同事和學生們麵前,媽媽永遠都那樣的豐姿勃勃、和順溫柔。大量的工作占據了媽媽的每一個白晝。然而下班後,媽媽還要像一個農婦那樣,承擔著養豬、耕田、洗衣、做飯等等粗重的農活和家務。尚且年幼的我們,除了悄悄地自己玩耍、互相照顧,不去打擾媽媽,就沒有什麼可以幫助媽媽的辦法了。
善於女紅的媽媽,每天都會把那隻針線笸籮放在最順手的地方,一有空閑,便會縫縫補補,或者拿起裏麵的錐子來納鞋底,而笸籮裏好像永遠都會有一隻又一隻沒有納完的鞋底。
其實媽媽並沒有什麼多餘的布料來給我們做衣服。她隻能是把撕破的衣服補綴好。好在那個時候,沒有人會笑話你穿帶補丁的衣服。有時,她把大孩子穿剩的衣服改一改,給小點的孩子穿;有時,她把那些已經小的不能再穿的衣服拆掉,用自己打出的漿糊,統統粘成夾層,然後,再一層一層的粘在一起,納出千層底,親手為我們做出一雙又一雙既結實又美麗的花布鞋。
媽媽的做針線的工作,對於我們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她常說:“笑破不笑貧。”這使得我們一家人即便在最貧困的生活中,也不至於穿著破衣爛衫出現在世人麵前。雖然那種時候的鄉村,破衣爛衫也是比比皆是,不足為奇的。
其實媽媽做針線往往在深夜時分。白天繁重的工作和家務,使她幾乎不會有片刻的空閑。隻有幽靜的夜晚,才有可能讓勞累的媽媽得到一點休憩的時間。然而我永遠也忘不了,每次午夜夢回,燈,總是明亮的,媽媽擁著被子,身側是那隻針線笸籮,媽媽的手靈巧地上下翻飛,為我們納鞋底,做鞋子。為了不讓燈光擾亂我們的美夢,媽媽總是竭力地用身體擋住那盞燈,這使得她的身影格外的巨大。我從燈影看過去,媽媽投射在牆上的,分明是一幅靜謐的剪影,五官清晰,兩隻手上下翻飛,像極了兩隻正在吮蜜的勤奮的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