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伊·庫切連柯路阿譯
我的菜畦靠近一條蘆葦叢生的荒涼小溪。溪岸上雜草之間散亂地長著菖蒲,在菖蒲長得又高又密的地方,有幾處汩汩作響的清泉。純淨的水順著彎彎曲曲的狹窄溝渠流入渾濁的河灣。隨時可以看到,小魚成群結隊逆流而上,有時靜止不動,不停地扇動著魚翅。
臨近夏天,小溪邊上的草被人割去了。在灼人的陽光下,小小的泉眼漸漸幹枯,細細的小溝現出了龜裂的紋路。隻是根據這些灰色泥土的裂痕才能看出,不久前這裏曾經有水流過。
春天,一個毫不顯眼的小泉眼在一棵彎曲歪扭的柳樹旁邊噴湧。我在旁邊的坑裏取水澆西紅柿,常常坐在粗糙的樹幹上,把赤裸裸的腳伸進冷水裏,瞅著嘟嘟往外冒的泉水,有時朝泉眼扔一塊土。泉眼不再噴水了,但很快透過浸濕了的土塊又滲出水來,接著它衝破障礙,連泥土一起衝走了。
有一天,我用腳從岸上踹下一個很大的土塊,“撲通”一聲土塊蓋住了泉眼和它四周的水坑。“這回泉眼再不會噴水了。”我思量著,不禁有些惋惜,不該把泉眼堵死了。然而,我還沒澆完一小畦菜的工夫,泉眼就為自己打開了通路,又流出來了。“不屈服哪!”我輕鬆地舒了一口氣。
我的那個小水坑是早就有的,坑邊已經塌陷,長滿了草,草葉很長,一直垂到水麵。雖說水坑有排水溝,但由於坑裏長滿了浮萍,總是散發出臭泥塘的氣味。我決定廢棄這個水坑,在有泉眼的樹穴旁再新挖一個。“我幫你把通路再擴大一些。”
我從心裏對泉眼說著,於是把它清理了一番,順著雜草和蘆葦把溝挖得更深一些,一直通向開闊的水麵。
我再回來看新挖的水坑時,裏麵已有一米多深的水了。水坑清澈透明,水底的每個小沙粒都看得一清二楚。水坑中心,泉眼卷著細沙正不停息地噴湧著。看來,這回誰也不能再阻擋它的去路了,它自己已經完全能夠衝破一切障礙。它那清涼的水注入了幹涸的小溪,小溪像春汛時一樣奔流,水流進了草原……一個人也往往如此。他活著默默無聞,他的生命像一點微弱的光,誰也不去注意他有什麼才幹,而一旦受人器重,搖動了他的雙肩,使他精神振作起來,促使他思考自己的未來——於是你瞧吧,他對世界就會換一種看法,他的生命力就像這泉眼一樣湧騰不止,奔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