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珊見哥哥說到這一步，就把銀行卡遞給他。李家駒把卡號發短信過去。李佳珊至此已經完全相信，老頭子的死守苦熬將要有結果了。
“就不知他信不信？”李佳珊擔心地說。
“你去給他說。”
“你和我一起去，我說不清。”
李佳珊在前麵帶路，慢慢挪向走廊左邊，越過兩間房，輕輕推門進去。“老頭子，看誰來了？”
聽口氣像和一個正常人說話，李家駒走近才發現，躺在床上的高明鬆，和他當初見到的判若兩人。
李佳珊擰了把熱毛巾，給他擦了擦臉，高明鬆的眼睛有了些光澤；李家駒還記得丁大為笑話他“有個嫩女人”時得意的樣子。那時候，他雖然看起來不很強健，卻充滿活力生氣，一副賭博輸了要翻本的神情。
眼下他深度中風已經完全不能動彈，嘴窩凹陷，麵色灰暗，形容枯槁，目光無神，幾乎就是一個植物人！隻有神智清醒，可是嘴不會說，所有的意願隻能通過眼神表達！
李家駒想起這一切都是馬曉河加害，真想指斥蒼天：怎麼不給他報應？！
“老頭子，這是我的哥嫂，他們來看你來了。”李佳珊伏在他耳邊說。
高明鬆的眼睛動了一下，李佳珊“翻譯”說：“他說謝謝你們，他認得你。”
李家駒見高明鬆能夠用目光交流，妹妹能如此清晰地領會他的眼神，大喜過望；剛進門見他行將就木的樣子，以為來晚了，一切已無可挽回。“你告訴他，銀座的爛帳，就要結了。”
李佳珊大聲說了一遍，看他的反應。然後抬頭說：“他不相信，你來說吧。”
李家駒學著妹妹的樣子，對一個毫無反應的人耐心說了一通。李佳珊在旁邊解讀他的目光，失望地說：“他不相信！他好像很煩躁……”
李家駒陰鬱地站在那裏，沉默半響，自言自語地問：“怎麼才能讓他相信？”
“丁大為知道嗎？他的話老頭子相信，叫他來說，準行！”李佳珊說。
李家駒瞟柳小榴一眼，兩人都垂下眼皮。李佳珊見他們沒反應，神情怪怪的，詫異道：“怎麼回事？他肯定會幫忙，洗車場他也有投資，他就是為老頭子不平！你們不是好朋友嗎？你給他說，他一定會答應！”
李家駒現在麵對一道坎，這道坎繞不過，必須跨過去。“佳珊，”李家駒喉噥幹澀地說：“哥哥我，做了對不起他、對不起他一家的事……”
李佳珊心裏抽緊了，“什麼事？”
“他的女朋友，他的妹妹，我……哥哥我是不得已啊！”李家駒頭垂在胯下，妹妹的目光也不敢直視。
李佳珊已明白是怎麼回事，她為哥哥感到羞愧，指著他的臉罵道：“見利忘義，不是好東西！”
柳小榴為男人開脫說：“他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是他的妹妹。”
“不是故意的？誰家的姑娘，也不能往火坑裏推啊！都是養兒養女當爹媽的。”
李家駒自責地歎息一聲：“我這是報應！”
“他們在我麵前，半點都沒表露出來，對我一樣好，就像沒這回事。哥，你一定要當麵向他一家人道歉，他們是厚道人啊！”
李家駒內心經曆著劇烈的鬥爭，去，還是不去？他想，既然馬曉河答應麵見高明鬆，我就應該去見丁大為。丁大為的心結不解開，洞庭廣場不會安寧。馬曉河為什麼爽快地答應見馬曉河？錢當然是一個原因，更深層的因素是，他對人家傷害那麼深，道歉其實就是一句話。錢本來是早就該付的，並不是自己掏成本；可是因為付了錢，就好像給了人家好處施舍額外開恩，心裏就沒了虧欠感。自己和馬曉河情形差不多，如果向丁家道歉，也就是一句話，想他們不會把自己怎麼樣，但內心的罪惡感從此釋放，從此可以輕鬆做人，巨大的經濟回報就別說了。
想到這裏，李家駒又為小人物鳴不平：這狗日的世道！
他記得法律界有一句話：遲到的公平也是不公平。但是，有的人就隻能接受遲到的公平，有的人永遠得不到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