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叔和我的爸爸隻差一歲,據三叔說,小時候他老受大他一歲的哥哥欺負。同樣吃飯,父親離飯盆近,也讓離飯盆遠的三叔給他盛飯,如果不從,三叔就會吃拳頭了。所有的活兒都是三叔幹,父親不但不幹,還愛對幹活的弟弟指手畫腳,不聽話,就對弟弟拳打腳踢。當然了,所有好吃的,基本都被哥哥吃掉了。
在我的記憶裏,家裏有什麼重活、累活也總是三叔過來幫忙幹。每年屋子都要抹泥,房子是泥坯蓋的,屋頂也是泥的,下雨天就會漏雨。我始終覺得三叔像一頭任勞任怨的老黃牛,不聲不響得不停幹活。父親則要麼讀書、喝茶、玩牌。悠閑得很。
父親住院做手術,也是三叔侍奉父親左右。父親不讓做女兒的侍奉,隻讓他的弟弟床前床後的服侍他。直到父親去世、三叔都沒有離開他的哥哥一步。三叔這輩子好像欠了隻大他一歲的哥哥的。總是為他的事跑前跑後的,而父親卻那麼心安理得享受著弟弟對自己的照顧和關心。
我常常為三叔抱打不平。到底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呀!
三叔是一個勤勞樸實能幹的農民。一生沒有離開過土地。當很多人都去城裏打工時,三叔在農閑季節會套起他的毛驢車去車站接人。這樣,每天也能掙個塊八角錢,夠他吸上一包廉價香煙的,也能喝上二兩老白幹。
我特喜歡三叔侍弄的小菜園,裏麵什麼蔬菜都有:茄子、豆角、土豆、蘿卜、西紅柿、黃瓜、韭菜、芹菜、圓白菜,真是應有盡有。蹲在三叔的小菜園的田埂上,真是一種享受,那一叢叢綠油油的蔬菜,看著都開胃,真想三嬸趕緊把飯做好,到園子裏隨便拔出自己喜歡吃的蔬菜放到井邊的水池裏洗洗幹淨蘸著自家製的黃豆大醬吃,別提多香了。
三嬸很愛幹淨,屋裏屋外收拾得一塵不染。但三嬸有一點小氣,所以,一般情況下,我和妹妹幾乎都不記得在三叔家吃過幾頓飯。
有一年連續三天暴雨,三叔家的土屋山牆倒了,當時正是晚上,一家人都在睡覺,房子轟的一聲塌了,三嬸第一個躥了出去,三叔左右胳臂各挾一個孩子,嘴裏還叨了一個小的,把三個孩子放到院裏安全地,又返回屋裏將兩個大的救了出來,後腳跟剛剛離開房門,整個房子就趴下了。
後來,我的小堂妹紅村說:我媽在大難臨頭之時,自己第一個逃生,全然不管我們死活,我爸爸不顧自己的安危將我們全救了出來。這件事在我的家族中,引起了不小震動,我的大姑、二姑,還有兩個姑姑家的眾多表哥、表姐們都認為我三嬸的行為,有悖母性本能。我的二表哥讀的書比較多,大約是文化水平比別人多的原因吧!認為我的三嬸的獨自逃生的表現是她當時嚇傻了,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還好不至於傻到自己不會跑。否則,我三叔再回房去救三嬸,那就慘了,這五個孩子非成孤兒不可。
房子塌了,三叔一家七口屈住在他家的西廂房裏,原來西廂房隻放一些雜物,現在擠滿了人。父親和兩個姑姑幫助三叔將新房蓋好了。三叔一家搬進了比原來寬敞明亮的大房子,三叔很開心。直到現在三叔和三嬸還住著那套房子。如今應該算是老房子了。房齡應有三十歲了吧!
去年三叔得病住院,做了個不大不小的手術,醫藥費基本上都是當年三叔用嘴叼出那小兒出的。其他幾個好像跟他們沒關係似的。想想當年三叔冒死救犢,人老了兒女對父母又怎麼樣呢?可憐天下父母心。兒女如能及上父母對自己情感的百分之一就算大孝子了。
春說她去三叔家探望三叔,給三叔留了五百塊錢。三叔坐在炕上,老淚橫流。三叔一輩子勤勞、善良,為家人、為兄弟、為兒女牛馬一生,到老也不堪淒涼。母親告誡春說:你離得近,常去看看你三叔、三嬸,人老了就更不容易了。
對了,忘了說我的三叔長得什麼樣了,我三叔長得特別像林彪,林彪怕風怕光。但我三叔不怕風吹雨打,日頭曬。
三叔,一輩子隻會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土裏刨食。現在已是七八十歲的人了,還種著近三十畝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