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老者走後,連天峰上那五嶽掌門人皆沉默不語,卻也喜憂參半。
“喜”者在於,經過剛才那場較量,眾人至少能肯定那老者武功絕非泛泛,絕對排的上當世一流高手之列。便是一向自詡武功高強的左冷禪,心下也不由暗暗佩服。若此次征討日月教,暗襲任我行的事,那老者能與五嶽劍派並肩而戰,則勝算無疑大增;
而“憂”者在於,那老者雖然如約現身,卻不以真麵目示人,到底此人是敵是友,來曆幾何,眾人一概不知,難免心下隱憂。更何況,那任我行靜修之所,老者雖然對此言之鑿鑿,而且也有任我行親筆書信及令牌在手,但眾人與他畢竟初識,便也難保他不是奸人派來的細作。左冷禪見眾人神情各異,便提議先回嵩山大院,而後再做計較,眾人便也應允。
回得嵩山派本部正堂,位於首座的左冷禪看了看四位掌門,道:“那老者所說的事,各位認為怎樣?”
“左盟主認為怎樣?”定閑師太少有的率先開口道。她素來與左冷禪不和,這次尊其為盟主,本也是權宜之計,實非真心所願。但見左冷禪眼下處處是盟主的派頭,便又有些看不慣。此刻見左冷禪詢問眾人,她索性反問起來,而說話間,更是把“盟主”二字說的尤為清晰。
左冷禪又怎的不曉得定閑師太話裏有話,但既為盟主,不拿個主意,卻也說不過去。於是說道:“左某以為,這位老先生固然來曆不明,但他拿出來的令牌、書信卻真是出自任我行本人之手。雖然他遮遮掩掩的作態令人心下起疑,卻也說不定真有難處。依我看,既然還有三天時間,而那老先生也已經指明了任我行靜修之所,倒不如我讓門下‘十三太保’跑一趟,去那愚山探上一探,若任我行真在山上靜修,附近必定重重把守,若不是,也必可看出些端倪來。”
眾人聽了,覺得如此行事最為穩妥,雖說愚山距此有三百餘裏,但若有快馬一匹,加之日夜兼程,兩天大約也可走個來回。左冷禪見四人並不反對,便讓門下弟子將十三太保中的‘大嵩陽手’費彬找來,命起去馬房挑一匹快馬,即刻啟程前往愚山。
再說劉正風一行。自那日劉正風收了肖如玉後,便和餘人沿來路打道回府。紫金山距離衡陽城並不甚遠,幾人三兩日工夫便到了衡陽城。回得衡山派本院,劉正風便安排了肖如玉的住處,慮及肖如玉尚未入得衡山派宗門,劉正風隻將其安置於客房。至於許織煙,說是頭一回到衡陽城,入了城便自行閑逛去了。
衡山派少有外客到訪,客房裏也積了不少灰塵。肖如玉放了行李,蛾眉微蹙,便著手打掃起來。正忙活,忽聽身後有人說:“誒,你就是劉師叔說的那個肖如玉唄?”回頭一看,門口站著個青年,形貌俊朗,劍眉星目,隻是神態間有幾分油滑。肖如玉看了,呆了半晌,忽覺失態,忙說道:“我...在下就是肖如玉,這位兄台是...?”那青年朗聲一笑,邁步進屋,揮手說道:“你這人,真是假斯文!什麼‘兄台’長,‘兄台’短的,好繞口。我叫陸青,他們都得管我叫二師哥!”原來,陸青一聽劉正風回了衡山大院,趕忙過來請安,又聽了帶回來個叫肖如玉的人,這陸青生性好動,喜交朋友,便趕忙來認識認識。隻見陸青說著,已走到肖如玉身前:“誒,你接下來也是想拜在我們衡山派門下吧?”
肖如玉聽了,心裏不由不快,想道:“誰說要拜在你衡山派門下,隻是那許先生不肯收我,我家破人亡,也沒地方可去罷了。”但畢竟寄人籬下,與陸青又是初識,故而想歸想,終究沒說出口,隻說道:“就看貴派是否肯收下小弟了。”
陸青沉了沉聲,說道:“就看師傅了。誒,不過如玉老弟,你放心,隻要你是練武的苗子,師傅從來都是不會拒之門外的。”說著,近身來便拉了肖如玉的胳膊,“來的都是客,走,我帶你到院裏先轉轉。”
肖如玉卻道:“陸大哥,先待我梳洗一番吧。”原來,劉正風心憂衡山派安危,歸途中,一路上盡量少做休息,幾乎是星夜兼程趕回衡陽城,而肖如玉本已在外流落多日,難免蓬頭垢麵,沒得工夫打理,加之這一路上奔波,更是看不得了。他自小嬌生慣養,尤其愛幹淨,本想收拾好客房便梳洗一番,卻不想被陸青打擾了。
陸青聽了,撇了撇嘴,說道:“那你先梳洗一下。”說著,便出了門,在門口台階上坐下了。些許工夫,肖如玉便梳洗打理了一番,走出門來。陸青再看,隻見收拾停當後,肖如玉也當真是出落的俊秀——麵如凝脂,眉若墨畫,眸似點漆,怒時卻若藏笑,嗔時也若有情。此時換上一襲白衫,雖說是粗布,卻也顯得利落非常。陸青見了,心下一癡——“怪不得名喚‘如玉’”——繼而不自禁說了句:“嘿,我說,你小子,弄弄幹淨,倒真是個公子哥兒的胚子。”肖如玉看陸青微微愣神,便知是怔於其相貌,卻也不放在心上,這是自小便被人誇讚的事,早已不足為奇了。便也笑笑,不做答話,隨了陸青向大院走去。
時至午後,衡山派門下弟子都各管各練著些武功套路,既無劍陣星羅,也無劍招拆演。陸青帶著肖如玉逛了一圈,自己也甚覺無聊,正想找個借口脫身,讓肖如玉自顧自去休息,忽見後門外一個俊秀的少年被一衡山弟子引向正堂,身側則有大師兄崔罡峰陪在一旁。心下奇怪:“怎麼最近老有陌生人來造訪?”更為古怪的是,這公子還是從後門進來,莫非有什麼古怪?如此一想,便覺有趣,拖上肖如玉到後門,隻見停著一輛騾子車,車身老舊,粗看也隻是平民百姓家中代步所用。陸青看不出些個名堂,便想回去,肖如玉卻“咦”了一聲。陸青一聽,問道:“怎麼?哪兒不對?”肖如玉道:“我剛看那公子哥兒,身上穿的、手裏拿的,都像是上好的物品,卻怎麼坐著這種尋常騾車?”陸青一聽,眼珠子三兩一轉,拍了一下肖如玉,笑道:“富家子弟出來的,到底見識廣!看來那小子,定有古怪!”說罷,拉著肖如玉走到一邊樹蔭下,“咱倆在這兒等著,看看這公子爺到底什麼來曆。”肖如玉忙道:“陸大哥,這,不太好吧?”陸青卻揮揮手,示意禁聲,他初來乍到,卻也不敢多說什麼,隻好與陸青蹲坐在那片樹蔭下。
等了半晌,那少年也不見出來,陸青生性耐不得靜,便想找點話說說,便問肖如玉:“誒,我說,我聽劉師叔說,這次還來了個武功很了得的人,是嗎?”陸青顯然是問許織煙。他在向劉正風請安時,聽劉正風談到了許織煙獨挑“伏虎門”一事,便心下好奇,想看看這人何等模樣。卻聽說許織煙一進衡陽城便不見了蹤影,心下略感失望,便隻好向肖如玉打聽。
肖如玉微微笑道:“是啊,許先生可是個厲害人物。不僅自己厲害,還是幫我報了殺父大仇的恩公呢!”心下卻歎息:可惜,許先生不願收我為徒,教我功夫,若能學到許先生那手俊功夫,哪怕隻有些許,以後也不怕別人欺負我。但當著陸青的麵,可不敢這樣說,便也閉口不言。
兩人正說著話,陸青忽然低聲說:“別說話,出來了。”隻見崔罡峰將那身著華服的公子爺送到了門口,公子爺回身作了個揖,道了聲謝,便上了騾子車,舞了舞鞭子,騾車便即上路,漸漸遠去。而崔罡峰目送少年出了小巷,方才回去。
陸青自言自語道:“又是從後門進去,又是以破車掩人耳目,大師兄還這般相送,這小公子到底什麼來路?”肖如玉見陸青這般模樣,也猜得他想追上去探個究竟,但自己畢竟初到衡山派,連招呼也不和主人打一個便四處亂走,恐有不妥,便忙說:“陸大哥,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陸青眼見那騾子車漸行漸遠,便也作罷。
這天夜裏,劉正風所住的別院裏燈火通明,人影閃動,劉正風一宿未眠,來回踱步。不覺已到雞鳴時分,燈火將熄,別院歸複平靜。劉正風熬了一宿,卻也不困,散步至前院,衡山弟子已然列了劍陣,由大弟子崔罡峰領首,開始每日晨間的練習。晨間所練的,大多是些基本招數,旨在築基,待時日長久,則可循序漸進,演練更複雜奧妙的劍招。
劉正風懷有心事,渾然心不在焉。對眾弟子的操練也木然而視,眼下五嶽劍派麵對日月神教這一大大的隱患,到底如何應付,掌門師兄莫大去嵩山已有多日,究竟後事如何,實在難料。正心煩,一個弟子小步跑到身邊,輕聲道:“師叔,昨日那個公子又來了。”
劉正風神色一凜,問道:“一個人?”
那弟子回道:“陪同的還有一位老先生。”
“老先生...?”劉正風尋思片刻,便說:“請他們到我別院。”那小弟子走後,劉正風忙叫過崔罡峰,囑咐了幾句,便向別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