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曉攤開手掌,掌心中赫然出現一個銀質的發夾,上麵纂著細細的曼紋,雅致,端莊,小巧卻不失特色。貨郎嘿嘿一笑,從袖口中拿出一個手掌大的羅盤,接過洛曉的發夾按在沒有指針的盤麵上裝入,突然那發夾滴溜溜逆時針轉了幾圈,驟然在正北坎子方位停了下來。洛曉探頭一看,那發夾的尖端直直指著暮的身影,伸手推著將羅盤換了幾個方向,若幹圈轉下來,那發夾始終對著暮的方位,他恍然大悟道:“原來這不僅僅是個發夾,是羅盤的指針,可為什麼它會跟著小暮呢?”貨郎哈哈大笑道:“年輕人,我故意將這特製的指針放入你挑選的小物件裏,那是你和這女孩子待久了,身上自然多少帶有那魅眼的隱隱邪氣,隻是一般人看不出來。我非一般人,早看出繞在你肩頭的一絲氳氤,隻要你挑了它做禮物,這個有智慧的玄空盤,通過內盤和指針遙相指引,它自然能找到這“發夾”被你帶到哪裏,不信你看,”貨郎按了暗格,那發夾狀的指針彈起,他將它摘下,隔著門對著暮的方位,輕輕放在台階上,用袖子拂了拂羅盤盤麵,嘴裏默默念了些詞,瞬間內盤中的二十四方位壬子癸、醜艮寅、甲卯乙、辰巽巳、丙午丁等字格,如走馬燈般輪番亮起,最終隻剩壬子癸一個山位的字亮著,剛好與指針所在台階的正北坎子方位重合。洛曉驚得下巴都快掉了,心裏憤憤然得很,心想我就隻想在這貨郎攤上找個小物件,送給小暮當禮物,一不小心就被這貨郎下了套,這口氣怎麼都咽不下去。所以這貨郎幾次想離開,都被洛曉扯著袖子,不是被糾纏著問東問西,就是被洛曉給奪走了羅盤,在姑婆屋門口兩個人扯來扯去,一個是巴不得急匆匆離開,一個是死活找茬氣呼呼不放。暮被門口的動靜驚動了,她回頭看了看姑婆,蒼老的身影正在灶間著手燉補元氣薏米粥,便扶住胸口蹣跚下了榻,將收了魅眼的貨郎鼓捏在手中,踉蹌幾步,走向了虛掩的門口,透著門縫看見了洛曉和貨郎正在爭奪的羅盤,心中一驚,便不假思索得推開了門。隨著一聲吱呀聲,門不經意間被打開,貨郎和洛曉轉頭看,微戚的寒風中,暮顯瘦單薄的身子出現在視線中,蒼白的臉頰依舊泛著那種不健康的透明色,不由得讓人心生憐憫,倔強的嘴唇緊緊抿起,那充滿疑惑的眼神,如一汪清水波光流動,仿佛能看到人心所思,讓人不敢直視,唯恐對視時間久了會被攝取了心神,卻又禁不住多看幾眼,貨郎心中暗歎,這女娃子果然長得秀美靈動,隻是被邪物寄身久了,元神多少有些渙散,這把身子骨不知道還能撐得幾個春秋。暮盯著貨郎看了一會,緩緩開口到:“大叔,你的羅盤,是誰給你的?”貨郎眯了眯眼,不置緣由。暮繼續到:“洛曉,你把這個羅盤,翻過來看它的底盤。”洛曉一把奪過羅盤翻過來看,赫然在底盤上雕著一個奇特的花紋,如符號,如紋身,奇特的圖騰樣讓人心生異樣,寒栗四起。洛曉默默注視這個花紋,想起陳峰家****被毀之時所見的那個花紋一模一樣,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暮抬頭問到:“金紋鬼使有沒有托你帶話給我?”貨郎一愣,心想是瞞不下去了,嗤之以鼻到:“這個羅盤的確是他送給我的,雖然他覺得我此行並非有所收獲,”突然有些窘迫,覺得這鬼使果然料事如神啊,便憤然從洛曉手裏奪回羅盤納入褂中,傲然不服氣得拂袖就走。剛走了三步,又躑躅了一下,回頭看了暮一眼,歎了口氣,提速離開了此地。風中幽幽傳來一句話,“鬼使說,離七月七的黃泉路快了,丫頭你好自為之啊”暮麵不改色,習慣性得裹了裹緊小襖,坦然地垂下了眼簾。片刻後,她依然微笑對洛曉說到:“你還不回家嗎?你媽又要拿著掃把從村頭找到村尾了”。然後略顯蹣跚得徑自走進姑婆屋,仍是將門虛掩著,也沒說讓洛曉進去,或是讓洛曉回去。結果他在門外猶豫了一會,心想也的確出來好久了,估計阿慶嫂的大掃把已經準備好要伺候他了,心一橫便回去了。聽著洛曉遠去的腳步聲,躲在虛掩門後的暮卸下笑顏,抬頭流露滿眼愁緒,眼神觸及到剛從灶間端著薏米粥的姑婆,滿臉滄桑的神情下,說不盡的擔憂和心痛。
是夜子時,暮被姑婆喚醒,懵懂中穿好衣服,還被姑婆特意囑咐帶上貨郎鼓,心存不解得相互扶持從姑婆屋出來,深一腳淺一腳,繞過屋後的菜園子,到了一處小山丘。姑婆說到:“差不多是這裏了”,便取下自己肩上的披肩裹布,將它鋪在地上,和暮依偎坐下,她微笑到:“先看著,記得等下照我說的做。”暮點點頭,看著姑婆正襟危坐,盤腿打坐不覺一愣。天色還是很暗,靡靡咒念從姑婆口中洋洋灑灑得念出,暮側耳仔細聽辨,發覺並不是自己學過的任何一種,正想著,發覺困在貨郎鼓中的魅眼變得突然煩躁不安,突然一股勁道掙脫開暮的手,那鼓麵上瞬間睜開一隻火紅色的血眼,如火球般在半空中飛躍,看似漫無目的卻又似乎是踏著四方的罡位,凡所到之處山丘土壤盡被翻起,頓時如機關槍掃過一般,一道道土被激起掃向空中。暮頗為震撼,卻不知道姑婆為什麼要用咒逼得魅眼如此作為,又猛覺得手上有點癢,借著魅眼的光亮仔細一看居然是大如米粒般的小蟲子,從土壤中被喚醒紛紛爬上她的身子,爬到一半卻都不動了,似乎入定死了一般。再半柱香的工夫,那些小蟲子卻又慢慢變化著,結成了一個個小蛹,大部分都待在被翻出來的土壤上,悄無聲息,數以萬計之多。悉知,天地萬物均有其自然生長規律,這些小幼蟲原本在土壤深處捱著過寒冬,直到春暖花開之時,便開始尋覓泥土、沙粒和小石子等築個土洞,躲在裏麵化蛹,以待酷夏來臨之時便破蛹而出。但它們怎麼也沒想到,卻被魅眼用自身的法力逼得在寒冬激出了土壤的睡床,並在姑婆的安寧咒催眠下迅速結蛹,頃刻間便破蛹而出,晶瑩的小翅膀一展,那萬數之多的小蟲便漫舞於天際,如無數個小燈籠點點燦爛紛繁,散發出柔和的冷光,將整個山丘上空的黑暗天空點綴得入星空一般,漫天飛舞極其壯觀。“螢火蟲”,看著這些小蟲子,暮帶著驚訝,輕輕呼喚到。在寒冬的深夜,著實也是有機緣有能力之人,才可以有契機見證這一夏蟲冬現的奇跡,在這如夢如幻的境界裏,暮有點迷離和茫然了。這時姑婆的聲音傳了過來,“小暮,趁現在,閉目屏氣,默念吸納心經,魅眼掙脫玉墜時傷了你的心脈,你是極陰之體,隻能靠這個方法補給了。”暮並沒有聽懂姑婆要她做的和這些小蟲子有什麼關係,隻是聽話得閉眼屏息默念心法,慢慢覺得仿佛天空中下起細微得小雨,那點點暖意透過全身的毛細管滲入全身經絡,那股暖意慢慢聚集在胸口,壓抑了從下午到現在的陣陣隱痛,不一會便通暢舒然,說不出的愉悅。一炷香的工夫,暮慢慢睜開眼,不由得慢慢淚眼朦朧,心中一股悲慟上湧,剛才那漫天螢火蟲飛舞的情景不見了,身邊到處是螢火蟲黑壓壓的蟲屍,暮感到暖意的微雨落在肌膚上,其實是這些小蟲犧牲了自我,任由汲取了精華後便迅速死去。積壓的濃鬱死亡氣息激得魅眼貪欲大開,如覓食的野獸按捺難忍,血眼一睜將那成堆的蟲屍掃起,如貫起兩道黑滾滾的黑龍翻滾在空中,將那屍氣盡吸納入貨郎鼓。暮覺得呼吸難耐急促,實在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為了治療自己的內傷盡然讓姑婆一而再地開了殺戒,這數以萬計的小性命為之犧牲,雖知實屬無奈,卻仍然心痛難忍,眼看著魅眼肆虐吞食著屍氣,又擔心它難以自控,會召喚回千年的殘忍魔性,正在手足無措拚命想著用什麼咒能讓它停下來之時,隻聽得身後咚的一聲,轉身一看姑婆因為昨日與貨郎鬥法,加之在這裏為了幫暮療傷,布了陣動了並施了法,結果年事已高的她不堪體力透支,眼看暮護住了心脈,療好了內傷,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便終於卸了心脈暈了過去。姑婆一昏到,那陣法便驟然失了效,無所顧忌的魅眼在吸食了過度屍氣之後,那血色之眼突然變得絳紅,透著那股濃濃的邪意,仿佛在預示暮一旦掙脫出來,便無人可收服它。就在它魔性探頭,暮焦慮得望著姑婆又無能為力之時,一道金光劃破黑色蒼穹,將那封著魅眼的貨郎鼓“啪”的打落,那蟲屍中殘餘的屍氣徐徐冉起朝著一個方向徐徐飄去,連同那魅眼自身已吸入屍氣也被抽離出去,鼓身上的眼睛的血色漸漸黯淡,帶著一絲憤憤,慢慢不由得變得如星星之火渙散起來。那屍氣所飄向歸結之處有一個挺拔瘦削的身型,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摸樣,隻是在夜色中那人臉上似乎有金色字紋在隱約閃爍,他手中拿著一個瓶子,那屍氣正在源源不斷鑽進去。看到這一幕,暮不由得手扶著倒地的姑婆,心中大驚到:“糟了,搜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