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驚訝於暮聰穎和敏捷,她竟然已經猜到,自己將她帶來黃泉陰司,是為了借她的魅眼一用。“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陰屍死亡之氣,才能救得了彼岸,而憑我自己和搜魂瓶,已經無能為力了。”鬼使略帶疲憊和沮喪得說,沒有人能體諒這千年來,他的無助和壓抑。暮點點頭,她感覺魅眼在她的額頭打了個寒顫,知道對於魅眼來說,也是個生死考驗。“你帶我去看看吧,讓我們有個準備。”在暮的心裏,縱然別人看來魅眼是十惡不赦的怪物,可自己在別人眼裏又何嚐不是另類。要救鬼王的女兒,魅眼勢必做出犧牲,而對於她自己而言也是個考驗。鬼使垂下頭,猶豫了一會,便邁開步子朝前走了幾步,暮剛想跟上,卻又發現他在一塊巨石麵前停了下來,那碩大的石頭呈現土黃色,上麵通體透明的字體上下左右如走馬燈似的浮動,一個個人的名字、姻緣、情分在上麵表述的一清二楚。“這是三生石,記載了兩個人的緣分和機遇,隻可惜,這上麵始終沒有我和彼岸的名字出現過。”鬼使微微一笑,沒有知道那微笑下掩蓋的痛楚。暮沒有專注於三生石上有沒有自己的名字,她的心裏現在惦記的是,鬼使會帶她去見鬼王的女兒嗎?“她在哪裏呢?”暮小心翼翼得問到,“她就在這裏。”鬼使平靜的回答,從他的臉上察覺不到任何的表情。暮四處看了看,沒有任何人影,她充滿疑惑得望著鬼使,期望能得到答案。鬼使歎了口氣,沒有說話,隻是緩緩伸出手來,遮住了暮的眼睛,一陣冰涼襲來。這世上,無論是人間或是陰司,很多東西因為人們的貪、癡、怨、嗔蒙蔽了雙眼,讓很多本來虛無縹緲的功利和浮名代替了本該看見的質樸和原始。那陣冰涼過去之後,暮緩緩睜開眼睛,她驚訝於自己所看見的一切,那陰司黃泉不見了,碩大的三生石被五根精細的石柱撐起,那石柱中間,囚禁著似魂似魄的一縷青煙狀人形,約莫能看出是個女人的樣子,她縹緲而輕柔得嫋嫋於柱間,卻始終沒有辦法從寬大的柱子之間穿梭出去。這難道就是彼岸,鬼王的女兒嗎?“是的,她就是彼岸。”鬼使幽幽得說,輕輕轉過頭去,縱使他心腸冰冷,也看不得她的一魂一魄被折磨得如此不堪。“這世上,竟然有父親,狠心將女兒折磨成這樣。”暮心中哀歎了一聲,她心想,自己的養父在世之時,縱然也有萬般不是,卻也抵不得這鬼王凶狠的十分之一啊。“魅眼啊,魅眼,我知道你有思想,有貪念,有對靈的無限渴望,如果今天我願意以死相拚,隻希望能成全這對千年戀人,你是否願意舍棄掉千年的修為,隨我一起去犧牲?”暮小聲得自言自語到,她知道魅眼與自己心靈相通,恐怕早就已經知曉自己的打算,但是魅眼是否與自己一樣心意已決,她心裏也沒有底。“如果真的不願意,勉強也沒有用。”看出暮的猶豫,鬼使似乎後悔了自己的決定,如果暮不願意,恐怕自己也沒有這個能力強迫她交出魅眼,這本是寄物與寄主之間天生的默契,並非有外人或外神可以控製的。暮願意與他來一趟黃泉路,本就已經超乎了他的想象,之後的事情,他也隻能認命了。暮閉上眼睛,口中默默念著一些詞,鬼使側耳,細細辨識了從她誦動的嘴唇飄蕩出的經咒,那是大羅咒,是讓一切邪念之物安神,歸善的咒語,他明白,暮在與魅眼做最後的抗爭,力圖淨化魅眼心中尚存的邪和動蕩,從善入流,犧牲自我。鬼使突然覺得,自己千年的堅持,無非是自私和貪欲,在這個十幾歲的孩子麵前,變得渺小和卑微。他很害怕,害怕暮會睜開眼睛,因為他害怕看見她眼神中的純淨和善良,那是一種怎麼樣的無我和犧牲。大羅咒的速度漸漸停了下來,那梵音慢慢變得縹緲和若即若離,暮依然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她的臉色不經意間變得透明起來,若隱若現間,暮的額頭突然開出一個豁口,豁口間紅芒醞起,氳出一道赤光,直直得射向那五根柱子困住的人形魂魄中去。那赤光中滾滾得翻騰著無數個扭曲的身形,作嘶叫狀,掙紮狀,卻源源不斷得被輸送過去,鬼使知道那是被魅眼吸納在體內的積屍之氣和死亡之魂,縱然自己也經常將搜魂瓶中的死靈魂輸送給被困在定魂柱中的彼岸,可是何時見過這等壯觀的數量和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