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曾是西風漫卷時(1)(2 / 3)

最要命的是,柳傳誌心中那個“很有競爭力的價格”,在這裏“根本拿不出手”。“人家的報價比我們低2000塊,”周曉蘭在電話裏告急,“能不能讓我再降一點,哪怕降500塊。”柳傳誌不信,以為別人在虛張聲勢。他令周曉蘭尋找內線去調查,結果證明全是真的。周還意外地發現“宏”在香港建起直屬分公司,又在大陸尋求代理商,在深圳舉辦的“宏電腦代理商培訓班”也剛剛結束。那次培訓班上的口號就是“到中國大陸來爭一爭。”柳傳誌把這話用北京話一翻譯,成了“就是要來攪和攪和”。他走到中關村街上,發現幾天不見,竟多了不少台灣、香港公司的辦事處。壞消息接踵而至。公司接到了機電部的“通報”,上麵的每一個數據都在證明形勢不妙:1992年2月國內計算機行業的利潤總額下降26%。規模最大的長城銷售額雖然上升了,利潤卻下跌53%。與此同時,還有26851台國產微機堆在倉庫裏麵賣不出去。李勤還記得去年公司上下談論的競爭對手是長城和浪潮,可現在忽然發現,這些對手已經不算什麼。“主要的競爭對手就是台灣的產品,”他說,“在台灣產品的後麵還有美國的產品。”

市場上微機的平均價格在一周裏下跌了4000元。總裁室趕緊坐下來計算自己的成本和價格,結果發現很難滿足周曉蘭的要求。當時的聯想微機至少要保留15%的毛利率,才能打個平手。這是因為,在微機的生產成本之上,還要增加:地區代理費、維修費、培訓費、廣告費、日常開銷、稅。15%是條“活命線”。這樣看來,公司在1992年春季訂貨會上的失敗隻不過是一個跡象。“伸出手感覺一下,山雨欲來風滿樓,風的勁頭確實不小,”柳傳誌說,“我感到了1991年那場‘黑色風暴’刮進來時的那種滋味。”“狼來了,不是把狼打死,就是被狼吃掉,”李勤說,“我們隻能橫下一條心,和狼拚了”。

“72家房客”轟動京城

3月的一天,柳傳誌試圖尋找銷售市場上的進攻路線時,忽然接到屬下呈來的一個文件,頓時來了精神。文件勾畫了公司成立以來第一個分配住宅的方案。他對自己6年前第一次分到一套公寓時的興奮還記憶猶新,知道住房的分配在中國任何一個機構都是最頭疼的事,而且牽動著所有員工的熱情、智慧和渴望。幾個月前他派王平生去製定這個文件的時候,王平生向他建議:“我們要有一個突破,在年輕人最有幹勁的時候,喂給他最好的草料。等到人都老了再弄一個‘三間一套’,那沒多大意思。”他當即同意,可在心裏還有疑惑:那小子怎麼才能做到讓老年人心甘情願地排在年輕人後麵?現在他發現王平生的確是說到做到。“我看了分房子的名單,不論是一間的、兩間的,還是三間的,幾乎都是年輕人,”柳傳誌在公布這一方案的大會上對全體員工說,“所以我很有感慨,又羨慕又忌妒。”年輕人大笑起來,就聽他繼續說:“年輕人不願意老同誌動不動就回憶過去,但老同誌確實就是情不自禁地要比比。1985年,倪總作為一個傑出的科學家,住進了三間一套的房,他那年46歲。我的老師陳大有,大概在1982年,差不多也是這個年齡,住進了三間一套的房。我幫他去打掃衛生,覺得那房子就像皇宮一樣……”

聽眾中笑聲再次響起。他開始描述自己那時候住的“東郊民巷”:“12平米,我一家7口人住。房頂是一層石棉瓦,夏天特別熱,冬天特別冷,大自然的陽光雨露我們都能充分享受。在當時還挺滿足的,因為隔壁就是周曉蘭,她1958年大學畢業,比我早8年,也住在那兒。”年輕人不笑了,瞪大眼睛看著他。他接著說:“30歲左右的年輕人住進三間一套房,我可從來沒聽說過。”他戛然而止,台下掌聲響起。不僅僅是年輕人在笑,而且那些沒有得到房子的老資格的員工也都心甘情願。產生這種奇妙效果的秘密,用一句話就可說明白:把分房子變成賣房子。讓大家如此激動的新房子共有72套,可當時卻有至少400個員工瞪著它,人人想要。20世紀90年代以前中國住房製度的特點之一,就是把員工工資中購買住房的那一部分扣下來,然後把房子當做福利來分配。假如援引舊例,那就無法避免公司內部的一場無休止的爭奪戰。現在公司宣布,無論誰想得到住房,都須照價付款。公司可以用資產擔保、讓員工自己到銀行貸款,分期償還。這一方案在今天看來已是太簡單的事,但在90年代初期卻有著石破天驚的效果,因為它在京城開創了工薪者購買住宅的先例,簽下老百姓向國家銀行貸款用於消費而非投資的第一份合同,此外還讓大部分員工自願退出“申請者”的行列—他們不再為分不到房子而覺得吃了大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