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館,乃是上京城一等一的消閑地兒,專供那些富貴閑人、貴婦貴女們尋樂子的地方,男女皆可來得。
裏頭有三樣最富盛名,清茶、美酒與戲曲。素齋與點亦是美味難言,新奇且獨特,與別家食館分外不同。
當然,它的門檻也頗高,非兩樣人不得進,富貴人、真名士。其他人,管你家裏堆了多少銀子,也是進不去的。
進了流雲館,在侍女的帶領下,王氏一行人進了茶館清韻齋。
清韻齋專烹紫筍茶,紫筍,蒙頂之上者,其味尤重,“一槍旗,紫筍靈芽,摘得和煙和雨”,可見紫筍之難得。
有詩雲:覺來烹石泉,紫筍輕乳。又有“茶香飄紫筍,膾縷落紅鱗”之句,皆是形容紫筍茶之味美香濃。
紫筍較龍井、毛尖、鐵觀音之類口味清淡的茶而言,味道偏重,不過王氏偏就喜歡這類飲之滿口醇香的茶。每到流雲館,必入清韻齋,入了清韻齋,便飲紫筍茶。
進屋後,王氏便擺手將婢女嬤嬤們留在了門口,她自己褪了鞋子緩步走了進去,在矮幾後的蒲團上跽坐下來。
而矮幾另一邊早已經有一位湖綠裙衫的年輕女子候著,這是流雲館特地訓練來給客人烹茶的侍女,她名李箏,是王氏慣用的。每回王氏來了這裏,都是點的她。
見了王氏,李箏便向她微微一笑,兩手交疊在腰側矮身向她行了個禮。
王氏輕柔叫起,“不需多禮,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見。有那時間見禮,莫不如早些開始烹茶,我可就等著喝你的紫筍呢。”
李箏柔柔一笑,“蒙夫人看得起,我這便來為夫人烹茶。請夫人稍待。”
接下來,兩人便不再言語,李箏專心烹茶,王氏靜靜地看著。
起來,王氏雖是為著紫筍而來,但有一大部分倒是衝著李箏的烹茶手藝。
那味道自不必,就是這烹茶的過程中,那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一舉一動無不優雅動人。雖已經不是第一次目睹了,但每一次王氏都會看得目不轉睛,目露讚歎。
宛然為客振衣起,如傍芳叢摘鷹咀。
光是看著,就讓人無窮享受。
烹茶完畢,李箏欠身奉上一杯紫筍香茗,而後蓮步輕移,緩緩退了出去。
她是知道這位撫遠侯夫人的習慣的,品茶時不喜有人在身側。
王氏很是滿意她的知情識趣兒,要不她怎麼會單找這一位呢?不僅是烹茶烹得好,最要緊的還是這份眼色。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什麼時候又不該做什麼。
茶杯中嫋嫋的白煙升起,氤氳在身前,襯得王氏的麵容都有幾分模糊了,卻是更顯得她有如雲中仙人一般飄渺動人。
一杯茶飲畢,一道略重的腳步聲從內室中響起,幾步便轉到王氏身前。
見著這突然出現的男子,王氏卻是一絲兒吃驚也沒有。
隻見這男子年紀在三四十之間,身材高大,五官端正,隻眼睛有些陰翳,著一身石青色窄袖錦袍,手中提著一隻包裹。正是之前馬蓮兒提起的向鬱。
甫一來到王氏麵前,他便躬身行了個禮,開口喚了聲“主子”。
王氏淡淡應了一聲,“給我那家的情況。”
向鬱立於一側,微微躬身道:“我帶了人一路打聽到薑奕一家的行蹤……”
後麵他將那晚圍殺薑容一家的事情細細道來,到最後,“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本以為十二個人要滅掉那一家子是足夠了,沒想到薑奕的武功較幾年前更要爐火純青。
“還有他家的幾個崽子,也很有幾分功夫在手,硬是纏住了我們的幾個人。”
聽到這裏,王氏看他的目光就冷了下去,“如此來,你是沒能完成我交代給你的任務嘍?”
她話時輕言細語,溫溫柔柔,但其中透露出來的森寒之意,卻是叫向鬱生生打了個寒顫。
他忙跪下道:“雖沒有當場將薑奕一家擊殺,但薑奕受傷頗重,絕對活不過第二,而且屬下臨去前還放了一把火,想來那一家子絕對逃不過去。”
他這是將墨川當做薑奕了。
王氏聲音涼涼道:“那可不準。那崽子的命可硬得很。”
她垂眸看著麵前的茶杯,悠悠道:“你再去一趟,若是僥幸沒死,你該知道怎麼做,若是死了,那就不必多費工夫了。”
“是。”向鬱應道。
王氏目光投向他手上提著的包裹,伸手道:“拿過來。”
向鬱忙將包裹遞上去,這包裹裏的不是別的什麼東西,恰是薑容正苦苦找尋的三弟平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