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還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如此的冷靜。
當我將沾滿宋黃毛血跡的水果刀以幾乎同樣的位置插進老寺的後頸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很釋然,原來殺人和殺一隻蠶一樣簡單。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在但我可以想象到他的不可思議,他不會想象到是我,看起來最懦弱最不起眼最沒有存在感,甚至不敢直視他的我。他的認知裏,親眼看到他殺人的我,此時沒有暈倒已經很不可思議了,卻沒有想到,我會拿著他剛剛殺過人的刀,殺了他。他早已鬆開掐著米飯的手,向著後頸的位置胡亂的抓著,好像想把刀拔出來,可惜,我插的很深,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和精度能一下插進那麼深的位置,深到整個刀身全部沒入他的脖子,隻剩充滿了生活氣息的綠色刀把立在外麵,像是一杆立在山頭上的孤獨旗幟。作為一把水果刀,殺過無數蘋果的它不知道在接連插進兩個人的喉嚨和氣管之後現在是什麼感受。
背對著我的老寺,掙紮著一個飛肘呼了過來,徑直砸在我的太陽穴上。一下就把我打翻在地,幸虧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什麼戰鬥力了。我的眼前黑了一下,耳朵嗡嗡的作響,卻並沒有感受到實質性的痛苦和傷害,我敢說,要是十分鍾以前,他這一下定能把我打個半死不活。
老寺痛苦的站了起來,身體胡亂的扭著,腳步淩亂的踉蹌著,他看著我,眼睛裏的殺意簡直快要物化成一束激光向我射來。嘴巴無力的大張著想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我驚異於他頑強的生命力,卻沒有勇氣站起來給他最後一擊。
血,到處都是血,從他的脖子往外冒著,灌滿他的全身,又像是尿褲了一樣從褲腿一滴一滴的滴下來,彙聚成一股小溪,自由自在的流淌著,和不遠處宋黃毛的血混在了一起,看起來就像是在環城公園的公共廁所,不同人的尿混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差別。
他開始胡亂的扭動起來,恰似之前的宋黃毛,仿佛在震耳欲聾的迪斯科舞廳裏磕了藥的社會青年陶醉在節奏感極強的音樂中一樣。隨著動作幅度的變大,脖子上還在湧出的血也開始灑向更遠的地方,比如我的臉上。其實現在我的整個人都是木的,什麼也說不出來,什麼也做不出來,就這麼傻看著他。這時,一個東西隨著他扭動的身體從他的口袋裏飛了出來,砸到了我的額頭上。像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一瞬間,我醒了過來。
我殺人了。
我殺人了。
我蹭的一下跳起來,想跑,卻根本邁不出一步。狠命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感覺臉都被自己抽腫了。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還要高考,還要回家,還要去找四九,還要給米飯表白,可是,我殺人了!我他媽殺人了!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往哪跑,我不管向哪個方向邁出一步,那個方向的人就會驚恐的後退幾步,好像我是一隻傷人的凶獸。在剛才仿佛喪失了的聽力一瞬間恢複了過來,甚至更加清晰和震撼。
“他殺人啦!”“那個男孩殺人了!”“躲著他點!”“快報警!快報警!”“咱把他圍住!別讓他跑了!”尖叫聲,哭喊聲,在人群外不明就裏的汽車喇叭聲,快要把我的耳膜震碎了。
我看到已經躺在地上不動了的老寺,和早就已經躺在地上不動了的宋黃毛。突然一陣沒由來的惡心,“哇”我吐了一地。
突然,有人拽著我的頭發把我的頭拉了起來,我心裏一暗,完了,出頭鳥行動了。很快就會有大批群眾跟進。可是當我的頭被抬起來,卻看到的是米飯的臉,米飯的淚水還沒幹透,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是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別慌了!跟我走!”米飯斬釘截鐵的說道。我頓時清楚了許多。不對呀!我是為了救米飯!我不是殺人!是見義勇為!我大喊道:“我不是殺人,我是救人!!”可是周圍的人都是一副害怕的樣子,沒有誰認可我的話。我急躁的環顧著四周,希望有人能喊一聲:“我看到了,你是在救人。”可是沒人。我有些絕望的看著暮色四合的天空,甚至隱約聽到了遠方有警笛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