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曉明是我的同班同學,在鄉中同班同組不同座。那時念書隻知念書,多是一些平淡的校園生活,沒看得出友誼在哪裏,印象中他倒比幾位女生要淡一些。
後,上高中,就分開了。我考縣七中,他考縣六中。再後,我轉了校,他也轉來,但不同班。經常在飯堂見見麵,球場上見見麵,再是周末碰巧一趟車回家,各打各的票,也沒顯出尷尬來。說來,那時我們就是同學了,除了同學,就沒了。
我們真正相知時,是高三那年的全校作文比賽,我得了一等獎。他那天趕到我們教室向我祝賀,拿起我證書看了又看,眼就暗了下來說:我沒這本事,我寫不出像你這樣愛父親的語句來。
他說父親是個地地道道的莊戶人,本分,厚道,又不愛開口說話兒。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忠厚的父親是普天下最好的。
我就知道了他是一個比我還愛父親的角色。
此後,高考,我倆雙雙落了榜。秋天,我又去原校複讀。費曉明卻在學校附近開了家飲食店,經營早餐、麵包什麼的。我也時常被他扯著去店裏坐坐,聽他說起他父親的事兒,他的眼總是紅紅的。
隔年,我終於去了城裏一家學校念書。同學費曉明也來了城裏幹了大事。我們聯係采取電話的形式,隔五差十的我叩他。電話裏說上一陣約個時間見見麵,小吃小喝,友誼那東西就變成了隔一陣子沒見著倒心慌的樣子了。
有段時間,他很忙,有次叩他時,他在那頭說:事情搞妥,你的學費我全包了!從那後,我就真的有半年沒叩他。我不稀罕他的學費。我擔心他的腰包鼓了,我們的友誼就沒了。
沒想到半年後,他找到我的學校來了。他說的第一句話口氣凶凶的,眼也紅著:怎不叩我?我笑說:你忙嘛?他聽了,半晌沒回神,糊糊塗塗就給我一拳,你小子精哩,擔心下回我揍你。
我想,你還沒變呢!
那天,他沒提學費的事,我就大大地放了一下心。可最後還是讓他耍了。學費沒給,倒給我拎來了幾條說查私的煙,害得我老擔心煙讓指導老師沒收去。
這兩年,我終於挽回了幾年前嚴重偏科的損失,發些文章。還得了個偽“作家”的稱號。而這時,我們的聯係更密了。他直說,這幾年他一直沒讀什麼書了,也不喜歡讀書。但他還是支持我去寫作,喜歡讀我的東西,就像讀高三那年我的獲獎作文樣,他讀我的東西時往往感覺到那是他自己的,很熟悉很親切,就這樣說不清。我說我很感動。他說他也感動。怪了。
去年,我的一篇作品獲了全國小小說獎,小城的報紙、電視台都發了簡訊,說了這事兒。那日,我在辦公室趕材料,電話響了,是他!劈頭劈腦一句:待大家知道了,才告訴我,行麼?我待解釋,他卻笑了,說:小子,行,今晚我請客!
晚上,我們終於還是選了間排檔店坐下。
喝著酒,臉紅了,話就多了。正說時,他放在桌上的手機老鼠樣尖叫了起來,我拿眼看他,他也拿眼看我。我說:電話!他笑了,說,別信它,這裏這全是屁話。說完“啵”地關了機。我調侃他說,這電話也許就是錢呢!
他紅著臉問我,錢!你說錢比什麼貴重呢?
那一夜,他醉了,我扶著他回時,他忽然對我說,我這一輩子是不可能成為一個文化人,但我又想,待我兒了長大了就交給你,讓他成為一個有錢的文化人,不知行麼?
這些日子,我倒老在想他的那句話兒了:等我們大家的腰包鼓了,每個人都有閑心有耐心寫文章,寫得專業作家都失業了,那不是很高興很有趣的事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