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98年2月16日。
下午,四時。桃陽鎮政府人秘辦公室。正在辦公室伏案趕寫一份報告的主任鄭其揚的手機響了。給他打來電話的是他的好友羅冬勤,羅冬勤在電話裏對他說:“老鄭,晚上六點鍾,請你和我一起去赴一位朋友的結婚喜宴。”
“去哪個地方呀?”鄭其揚不解地問。
“肖山村。”羅冬勤隻答三個字,言簡意賅。至於具體到肖山村哪一家,鄭其揚在電話裏問了幾遍,羅冬勤都不說。不過,羅冬勤倒是在電話裏強調:“今晚是死任務,你無論如何都得陪我去。”
鄭其揚聽後一頭霧水,也頗感意外,聽羅冬勤口氣肯定卻又有些吞吞吐吐,鄭其揚就故意激他:“羅黑人,你不對我說去赴肖山誰家的喜宴,我就不陪你去——”羅黑人是羅冬勤的外號,因為羅東勤人長得黑,他們一群玩得好的賊兄狗弟都經常這樣叫他。羅冬勤並不介意,反而感到這樣叫他顯得哥們關係鐵。此時的羅冬勤不願意告訴鄭其揚去赴誰家的喜宴,並不是想留下什麼懸念,或給鄭其揚某種意外的驚喜,而是他有難言之隱。因為今晚結婚的主兒是個女的,辦的還是“招郎酒”。而這個主兒又是他多年前的一個情人。朋友在一起玩得再好,這種屬於絕對個人隱私的事,平時也是難於對朋友啟齒的。現在他怎好在電話裏對鄭其揚說呢?
再說,一個大男人去赴一個老情人的婚宴,本來就是一件十分滑稽和尷尬的事。而且這個情人從今晚開始,就將正式成為另一個男人的妻子,這說起來也是很丟他羅冬勤的麵子。男人那一點很可憐的體麵和自尊,羅冬勤還是要在朋友麵前葆有的。再說,如果讓鄭其揚知道過去的隱情,再讓他陪同,他肯定不會再陪自己一同過去。還好,電話那頭鄭其揚沒再問下去,羅冬勤就敷衍著說:“下午六點,我騎摩托到鎮政府和你準時會齊。”
“要備禮嗎?”謝天謝地!鄭其揚總算是默許同意陪他去了,羅冬勤回答說,“禮早就送去了。你隻要空手就行,我六點鍾準時去你那兒,我們會合後就走。”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這個羅黑人!約人赴婚宴,卻不說明去處,真是讓人有點莫名其妙。”鄭其揚自言自語道,心裏略顯納悶。鄭其揚在桃陽鎮政府工作十多年了,可以說在這十年裏他和羅冬勤算是玩得最鐵的哥們了。
羅冬勤是桃陽村人。桃陽村是桃陽鎮政府所在地的村子,而羅冬勤所在的村落是桃陽村最小的一個自然角落。該自然角落叫“羅尾”,人口僅三百餘,僅一個羅姓。在桃陽村算是個小姓。桃陽村裏那些像張姓、王姓、陳姓等大姓的人,大都不叫他們羅尾角落,而是取他們羅姓的上半部分叫他們“四不回”角落,又由四不回引申叫“死不回”。這“死不回”是帶有明顯的蔑視成份,其意思就是你“四不回”是小姓小角落。可羅尾角落的人也因為自已是小姓小角落,為了在大姓人的夾縫中求得生存,早已練就和養成一種特別倔強的性格,而這種倔強的性格就是一根筋走到底。因而就給了羅尾人一個“死不回角落”的特稱。不過羅冬勤在他們死不回角落那些一根筋走到底的人當中,卻是個另類。
年已三十八歲的羅冬勤雖生在農家,但他從小至今卻從沒在羅尾幹過一天農活。他十九歲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就到離桃陽十一公裏的天口鐵礦謀生。他先是在礦上幫礦主打了三年雜工,然後,開始與人合夥販運鐵礦石:即把礦石買進來再運到桃陽火車站的礦運場,再販運到很遠的煉鋼廠,從中牟利。幾年下來,手頭攢了些錢,又去兼做土特產的買賣。他所做的土特產尤以肖山村產的“黑臍紅菇”為主。肖山村距桃陽鎮有五公裏的路程,是桃陽鎮通往天口鐵礦中途的一個林村。該村因四周覆蓋著茂密的亞熱帶森林並出產這種黑臍紅菇而盛名。這種野生的黑臍紅菇,生長環境特殊,必須是生長在有栲、榧、楠一類硬木的密林裏。這些硬木樹種的腐殖物是生長黑臍紅菇的最佳介質。菌菇又必須是向陽背陰,帶有岩石沙礫的土層裏,才能長出。其基本條件缺一不可。因此,無法人工培植。肖山村毗鄰還有六個林村也產紅菇,但都是“雨後紅”、“笑山紅”一類的大路貨紅菇。唯獨肖山村才長這種珍貴的黑臍紅菇。
黑臍紅菇奇就奇在其菇朵的中心,就像被墨水潑墨了一點——猶如人的肚臍眼黑了一點,因此得名。這種菇的菇蕾又隻有拇指那麼大,結實、豐厚、不散開“菇朵”。是菇中極品,不管是烹炒、燜溜,還是佐湯、燉燴均呈鮮紅色,清香可口、美味非凡。據說,它還是大補之食品,有補血之功效。因而也被稱為“菇中之王”。特別是近年到處都在講究黑色食品和綠色食品,更使這種天然的黑臍菇身價激增,現在的市價每斤都在五百元以上。因此,每到冬末產菇季節,絡繹不絕的菇販子,就會湧入桃陽鎮爭購。有的菇販子幹脆就守在肖山村菇農的焙籠旁等候收購剛烘幹的黑臍紅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