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達是青佛縣寶楊鄉坑頭村人,那兒離縣城七十多公裏。青佛縣的地域分為南北兩線。沿青佛江上遊的江水流域為北線,有大小鄉鎮十一個。而南線則是青佛江下遊的支流。有大小鄉鎮八個。寶楊鄉是南線最重要和最大的一個鄉鎮。那兒盛產水稻和紅署,還有茶葉和竹木。楊浩達老家坑頭村,鄭其揚去過兩回。一回是楊浩達的老母親過世,他代表桃陽鎮政府去吊唁;另一回是楊浩達的大兒子結婚,鄭其揚以個人名義去參加其兒子的婚慶大禮。前喪後喜,紅白喜事,人之常情。兩趟坑頭村之行,坑頭村的偏僻和落後,讓鄭其揚感慨頗多。

因為家貧,楊浩達隻上到高中一年級便回家務農了。不過,在上世紀六十年代能上到高中已屬不易,在他們坑頭村也可算是首屈一指的知識分子了。因此回去不久,便受到那時還叫作寶楊公社的注意,讓他到寶楊公社當通訊員。這個通訊員可不是那種為報紙和廣播站寫新聞報道的。而是專門負責傳送和分發寶楊公社的公函、報紙和各種文件的那種通訊員。當然是個臨時工。那時他十九歲。因為上過高中,有點學生味,為人誠實、乖巧、厚道,在公社裏人緣不錯,深得幹部職工喜歡。

不久,寶楊公社農技站有一個名額到縣農業局學習水稻和苗種栽培技術,要求是高中生以上的青年人。那時的高中生很少,書記和社長選中了他。這樣,在寶楊公社當了一年通訊員的楊浩達便送到縣農業局學習了兩年的農技,回來後在公社農技站任農技員,身份也從臨時工轉為正式工。那時許多農村幹部都是這樣走上來的。就在那一年,“文革”開始了,到處開始搞大批判,公社一些幹部和職工,都參與了這場史無前例的運動,公社機關開始癱瘓,書記和社長被揪為“走資派”,每天都戴高帽,掛白牌,接受那些原是他們的下屬現在是革命小將的批鬥。台上台下,場麵烽火酷烈,慘不忍睹。那個年頭,楊浩達卻沒去參加那些五花八門的造反派組織。楊浩達是本份人,要讓他昧著良心,站到批鬥台前去批鬥對他恩重如山的書記和社長,他實在做不出。於是他回到坑頭村,把自己在縣裏學到的農科技術在坑頭和周邊幾個大隊進行實踐應用,使該大隊和鄰近幾個大隊在那個混亂的時期,水稻和糧食都獲得了好收成。當然這時他還是領著公社農技站的薪水,隻是人在大隊和公社之間兩頭跑。並且在那兩年和鄰近大隊一姓陳的農村姑娘結婚。他媳婦後來為他生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

1972年,動亂形勢略有好轉,基層公社機關又逐步恢複常態。被批鬥過的書記和社長,這時都被新成立的公社革委會結合進革委會成員。原來公社黨委書記改任正主任,社長改任副主任。真是世事難料啊!也正因為楊浩達沒在大批鬥時上躥下跳,批判過書記和社長。重新掌權的兩個正副主任,認為楊浩達是個心地善良,老實厚道的人,是個可造之才,於是有意進一步培養他。那一年他入黨,不久被提升為公社革委會農業領導小組的副組長。這個職務相當於現在的副科行政級別。

真是活該楊浩達走運!自從他當了這副組長之後,寶楊公社大麵積推廣“高杆改矮杆”的水稻優良品種技術,寶楊公社連年取得糧食大豐收。縣裏因此把楊浩達列為農業生產先進典型,在縣裏推廣他所提倡的“高杆改矮杆”的水稻種植技術,縣裏各公社隻要推廣了這項技術,糧食都獲得好收成。楊浩達也因此名聲大噪。二年後,楊浩達升連寶楊公社黨委會副書記(這時公社已恢複黨委會建製)。接之,書記調至別的公社任職,楊浩達升任黨委書記。

後來,他幾經好幾個公社輪調,楊浩達都穩穩坐在公社黨委書記這個位置上。一直到他在鄭龍公社任書記,發現了知青鄭其揚是個人才而調到鄭龍公社他身邊任幹事,這十來年期間,楊浩達為官清廉,平時不敢多吃多占群眾一分錢,不敢貪汙,挪用公家一筆款。鄭其揚在楊浩達身邊工作十七、八年,楊浩達的清正廉明為官之道,鄭其揚都看得真真切切,並且也深為他的品質所影響。一直到九十年代中期,楊浩達在桃陽鎮當書記久了,也許是受時風日下的影響,也許是受周圍一些官員逐漸闊起來的影響,年近五十的楊浩達那種兩袖清風的為官之道,開始逐漸起了變化。

一次,從縣城開會回來的楊浩達對鄭其揚說:“外麵的世界變化真快啊!和我一樣是鄉鎮黨委書記這個級別的,人人都是滿臉油光,出入轎車,賓館酒樓漂亮小姐左陪右伴,夜晚在卡拉OK舞廳跳舞唱歌,歌舞升平,歡樂非常。小鄭啊,看看人家那個活法,再看看我們,我們是不是落伍了?”楊浩達看著鄭其揚,心裏充滿感慨。鄭其揚發現楊浩達說這話的感慨是發自內心的,並兼有幾多的矛盾和憂怨。接著,楊浩達向鄭其揚道出他那次去開會的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