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去五、六分鍾,一個三十來歲打扮入時的少婦出現在肖曼鳳家裏。隨著她的進來,一股好聞的香水味和潤膚油香飄了過來,在屋子裏散漫開來。來者一臉粉樸樸的,眉長眼亮,雙唇紅亮,肌膚水潤飽滿,光彩照人。
羅冬勤一看覺得麵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來者坐定後見羅冬勤一雙眼睛疑惑地打量著她,便落落大方地說:“怎麼?認不得我是嗎?我認識你,你叫羅冬勤,是桃陽鎮的歹仔,昨晚在曼鳳家的酒席,我還見過你呢!”
羅冬勤搖搖頭,示意確實說不出她叫什麼名字,他又支吾了一下說,“昨晚酒桌上那麼多人,我一時也認不出誰是誰。”
肖曼鳳正把廳堂上那張小桌子搬進房裏。
剛才在小桌上寫寫畫畫的倆小孩,早已回自己的房裏睡覺去了。肖曼鳳一邊把小桌擺好,一邊打茬對羅冬勤說,“她叫肖春蘭,和我一個村的,比我早幾年嫁到這裏。她家住在我家對麵那個山侖。”
“哦!肖春蘭!對!曼鳳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你娘家好像是在曼鳳家的上頭。”
“你是貴人多忘事。這幾年發了,從收菇客變身礦老板了,眼睛大了。”肖春蘭笑了笑說,“不過,也難怪,我這幾年都在外麵打工,過年時才回家。我回來,你也不一定能見到我,就算見到我,你也不會注意到我這樣一個女流之輩的。”
“不能這麼說,我是真的很多年沒見到你。”羅冬勤把開好的酒瓶放到曼鳳擺好的小桌上。再把酒杯放到肖春蘭和肖曼鳳的麵前,於是倒出酒來。肖曼鳳說,“我說了,我喝不得酒,不要倒給我。”
“喝不喝是你的事,倒杯酒放在你麵前,你不能喝,做個樣子,吃點花生米和鹵雞蛋總可以吧。”羅冬勤說。
“對啊!今晚你是主人啊!”肖春蘭附和說。肖曼鳳笑了笑說,“好!好!恭命不如從命,我陪你們,你們喝,我就吃東西了。”抓起一把五香豆放在手上,掰了起來。看著羅冬勤和肖春蘭對飲起酒。肖春蘭和羅冬勤雖是第一次喝酒,一點也不拘束。這是一個在外麵見過世麵的女人。說起來,她和羅冬勤還是有些因緣的。隻是年月過去許久,羅冬勤把她給忘了。喝滿三杯酒,又對幹了第四杯酒,肖春蘭原來粉樸樸的臉上現出了酒氣的酡紅,話匣子便打開了,她一點也不顧忌有肖曼鳳在場,便說:“羅冬勤,我們實話實說,你和曼鳳她妹妹那檔子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哪檔子事?”羅冬勤假癡不癲,望著肖春蘭。
“還要我多說,是嗎?”肖春蘭拿起一隻鹵雞蛋,撕去一層蛋皮,說,“你以為你和曼美的事沒人知道。”肖曼鳳見肖春蘭這麼直白,忙扯了肖春蘭一下衣角,示意肖春蘭不要說,她怕喝酒的羅冬勤會不高興。可肖春蘭並不管,繼續說她要說的話,“男女情感這檔子事,是難於保密的。就像我手上這顆蛋,再密也有縫。你想想,曼美去銀洲市這六年可都是和我住在一起,我和她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說的。”
“是嗎?”這點羅冬勤心裏明白,但他仍裝傻,神情裏雖略顯尷尬,但他是不會輕易承認自己和肖曼美的事。他也是在社會上混的老油條了,說不定肖春蘭這是在套他。再說,那也已是過去了的陳年舊事了,即使眼前的肖春蘭真的知道了全部內情,他也沒什麼可丟臉的。自己當時已是個老男人,而肖曼美當年是個黃花閨女。那珍藏在他私密的筆記本的布片就是明證。按風情場上的說法,一個老男人能相好上一個黃花閨女,是很不簡單和了不起的。人們知道了,不僅會稱他有能耐,臉上還有光哩!不過,經肖春蘭這麼一說,他心裏才記起肖曼美不辭而別去銀洲,是和眼前這個肖春蘭一起走的。
“你就那麼健忘,真的把肖曼美忘得一幹二淨了?”肖春蘭繼續說,“都說這世上的男人最粗心,我看一點不假。”
“沒有啊!我昨天一聽說她要結婚,我不是馬上趕來喝喜酒,湊熱鬧嗎?”
“那也是。從這一點來說,你雖然粗心,但還算是個男人。”肖春蘭把剝皮的雞蛋送到嘴上,咬了一口說,“如果你心裏還想著她,這下你又有機會了。”
“這話怎麼說?”
“我們都不走了,要留在家裏好好過日子了。以後你想和她見麵,機會有的是。”
“她不走,曼鳳剛才已經告訴我了 ,難道你也不走。”羅冬勤把話岔開,轉問她。
“是的。”肖春蘭說,“不是說,在家日日好,出外刁刁難嗎?在外賺點錢,你以為就那麼容易嗎?”肖春蘭話裏流露出一點感慨,沒把話再說下去,她啜了一口酒,把剩下的半隻蛋放在口裏咀嚼,心想,對羅冬勤說的話已經點破,但她清楚還得隱去肖曼美當年是她出主意帶走的這一筆。這是個底線,她心裏還是有點顧忌羅冬勤知道當年是她帶走肖曼美會責怪她。
當年,肖曼美被肖春蘭帶往銀洲,是頗具幾分蹊蹺的。那年春節過後不久,肖春蘭像往年那樣回肖山村娘家小住幾天。這已是她多年來形成的慣例,一出去都是小半年才回婆家雙陽村和丈夫、小孩聚幾天。有時候還不是小半年,甚至是要一年到過年才回來。這種猴鳥般的生活,肖春蘭似乎也已經習慣了。肖春蘭嫁來的雙陽婆家家庭經濟很差,丈夫也是在天口鐵礦當裝卸工。裝卸工比采礦工安全,但同樣辛苦,工資卻比采礦工要少許多。家裏開支靠的就是丈夫那麼一點工錢。結婚多年,家庭經濟一直沒起色。肖春蘭生過小孩斷乳之後,把小孩扔給公公婆婆,就到青佛縣的門戶城市銀洲打工,她想打工賺點錢回來改變家庭經濟。她到銀洲先在一家鞋廠當縫織工,幹了差不多一年,嫌縫織工辛苦,工錢也不高,就辭了,到一家酒店當服務員。肖春蘭人長得不賴,畢竟是從美人窩的肖山村走出來的。在酒店當服務員,每天都要進客房打掃衛生,這是她的工作。那些花心的房客看到她人長得好,就會挑逗和調笑她。有的房客光著身子躲在被窩,假裝睡覺,看到她走到床前擦拭床頭櫃或桌椅,“撲”地一個鯉魚翻身,對準她後腰一抱,在她身上亂搓狂吻;有的是喝了酒發酒瘋,故意找她要這要那,等她進房後一話不說就把她掀倒在床,欲行歡娛。遇上這種情況,服務員隻能婉拒,掙脫窘境,但不能大聲喊叫,發氣或變臉。因為酒店雖沒有明文規定你受房客欺負不能與房客鬧翻天,但酒店有潛規則,服務員不許得罪房客。得罪了跑了房客,酒店經營就不好。酒店先怪罪的是你。事實上,私營後的酒店方特意招一些像她這種有些姿色和年輕的女服務員,就是為了吸引一些房客,增加住房率而獲得較好的經濟收益。說白一點,一些酒店老板巴不得房客個個沾上你,和你有那說不清的那回事,讓房客離不開你,他們才高興哩!因而酒店是不會為房客抱你呀,摸你呀,掀倒你,剝開你的衣服呀這些看似流氓實屬情色的正常小事替你說話 ,為你打抱不平的。因為這些糗事在酒店旅館這個行當是司空見慣,見怪不怪。後來她發現,酒店服務員那些比她更年輕,穿著時髦的收銀員,服務員,甚至領班的,都在暗中與房客搞公關。這種公關的方式一般都是打電話給房客。房客如果需要,她們可以提供一些色情服務。她們在電話裏談好大概價錢,約定時間,然後上門,房客看中了,再最後敲定價錢。價錢因人而異,漂亮年輕點和風騷點的,陪房客睡一小時,也就是“打一炮”是三百元。如果陪睡一個晚上,看房客性能力的多寡,要打幾炮就幾炮,那就得六百元以上。遇上有錢的房客,你又讓他盡興,一千元,甚至幾千元,都是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事。這當然是一門高收入的營生,也是一門具有經濟誘惑力的營生。肖春蘭在酒店熟悉了這些門道之後,她也開始加入到這種名為服務員實際是兼做暗娼的“野雞”生意。怎麼不做呢?不就女人一個“向天寶”那樣迎著男人,隨人家瘋狂一陣子,一個月最少上萬,多則二、三萬,那是她當縫鞋工和服務員一年的收入。自己從山村跑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賺錢回去,改變自己貧困的生活。在酒店陪房客睡覺是一天,不陪客也是過去一天,她才不讓自己白白過去這一天的時間。憑什麼不利用自己還年輕的身體資源,開發自己這種資源,賺取更多的金錢呢!況且,在酒店做這種“野雞”,是在酒店內部悄悄進行,有服務員這個名義做掩護也很安全,也沒人知道。她在這家叫銀華大酒店幹了二年,也沒碰上一個熟人。甚至連講青佛縣口音的人都沒遇上一個。桃陽人就更甭說了,連鬼影子都沒瞧過一回!再說,做野雞這種事又不留下什麼記號,房客走了,也就棒打鴛鴦散。說句粗野點的話,一個房客那根蘿卜拔了,她還是原來那個坑,自己並沒少掉一絲東西。而得到的卻是一張張白花花的大鈔票。一個月下來就是那麼一堆“爽神紙”。銀行存折的數字日日見漲,月月飆升。她呢?有了高額的收入,穿金戴銀,出入打的,原來那種從山鄉出來的土雞味一天天變成洋雞味。薄如嬋翼的絲綢衫,亮麗,光鮮、瀟灑、誘人。那些有錢的老板見了她一身洋妞打扮,就像蒼蠅嗜血,更像餓虎吞蛙,餓狼撲雞。這種頗具誘惑力的效果,是使她從這些色鬼手上得到更多的鈔票。有一次,一位來銀洲做外貿生意的大老板房客,頭一夜就被她的風騷挑撥得神魂顛倒,不知天裏天外,快活得當場昏死在她身上。過後給了她五千元的鈔票。再過後是在酒店包了她整整一個月。要走時,大老板對她說下這樣的話,“你不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但是我所遇到的最有風情和騷味的女人。不是我一批業務要我親自去辦理,我都舍不得離開你。以後我到銀洲來,都會來住這家酒店,來找你重溫鴛鴦夢。”說完,給她一個黑皮包,裏麵裝六萬元錢,作為包她一個月的報酬。如此好收益,她一個已生育過的女人,那“向天寶”早就不值錢了,難道還要死守什麼女人的德行操守?還管它什麼“一支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嚐”的“妓”還是“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