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那雙鷹一樣的眼睛。

任何人第一眼見他,都是這樣想。黑色的眼仁很大,專注的一瞬不瞬看人。他看向某個人的時候,人會覺得有冷意從後背沿著脊梁慢慢的爬升,直到後頸一片濕意。但是他若唇角輕輕一挑,又好像是陽春三月,上林苑拂麵而來的熏風。

就是這麼一個,不可控製,不能直視的人。

李敢第一次看見那人站在長平侯衛青的身邊,微微昂頭,喉結痙攣般微微的抽搐。

黑沉的眼中是永遠不變的執著。

身後三千士卒揮舞手中的長戈,腳踏的塵土飛揚,呐喊聲震天動地。李敢腦子裏轟隆隆的響,響的連士卒們的號子聲都聽不進去。他呆呆的往那邊看,掌心粘膩一片汗水。

癡癡地看著,以至於那人回頭看他的時候,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霍去病那年十七歲,舅父衛青到羽林軍看他。衛青是他的啟蒙恩師。第一次上馬,第一次開弓。父親一樣的人,看向霍去病的目光裏一派的期許。霍去病的心裏是感恩的,他有的時候刻意的想要忘記他是一個廚娘和下人的私生子。他想要一個衛青一般的父親,即使他知道舅父也曾經是馬夫出身。

衛青轉頭和副將說些什麼,霍去病沒有細聽。他站在衛青的身邊卻不懂得要微微退後表示禮讓,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凝神去看底下士卒的操練。高台之上看的格外的清楚,幾乎看得清領頭的那個人的臉。

那個站在隊伍最前端的人,看起來並不像個在軍中待久了的莽夫。黑色的甲胄下麵是青色的衣裾,袖口沒有束好所以露出一截腕子。是白色的,在這烈日下照著幾乎白的耀眼了。

霍去病低頭去看自己的手臂,陽光的曝曬留下麥色的皮膚。冷硬的骨頭突出的支零著,讓他莫名的有些沮喪。

覺得自己和那個人不一樣。霍去病下意識的又去看那個人的臉,長眉斜飛入鬢和高挺的鼻子讓人一見就知道是個美男子。隻是皮膚白的幾乎是透明色,薄唇在唇角緊緊地抿著。不知道為何覺得這人十二萬分的緊張,盡管眉目間一派從容和淡然,總是掩飾不了眼光閃動。

霍去病看了看他,他一怔之下就把臉轉開。這一轉讓霍去病覺得突然不適,就像是陽光驀然太過熾熱曬得臉頰痛。衛青已經說完了話,順著霍去病的目光看過去。看見了李敢,就寬厚的笑了,似無意的向霍去病耐心的解釋:“那是飛將軍李廣的幼子李敢,如今也是在軍中鍛煉。你們年齡相仿,一定合得來。不如經常親近,一起操練的好。”

霍去病凝視著李敢的背影,擰著眉壓著聲調裏一絲怒氣:“明天吧。”

衛青素來為人寬厚,對霍去病從不苛責。聽了隻是一笑,就自己下去留下霍去病在高台上站著。霍去病站著那裏看了半日,竟然不覺得頭頂上的陽光烤人。到了中午了,低下的人都散了去吃飯。沒人管高台上的少年,而少年似乎也無意下去。李敢站在原地躊躇了半晌,還是慢慢的往高台上走。

皇後和長平侯的外甥,總不能沒人管餓著。這話傳到誰的耳朵裏,都是不好聽。況且這軍營裏想要巴結這位眼睛明亮少年的人,不在少數。

李敢似乎忘了,他跟霍去病不過是同歲。

李敢往上走著,越發的懊惱。霍去病未必在軍中沒有要好的人,自己這樣上來太過唐突了。可是已經走到了半路上,高台上的少年灼灼的目光已經落在身上。若是現在止步轉身下去,更添尷尬。索性硬著頭皮緩步向上走,在少年的麵前停下。

李敢無意害怕霍去病,盡管覺得少年氣勢驚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寶劍。越是靠近,越是覺得烈日下有莫名寒意圍繞不去。太過於鋒芒畢露,讓人驚歎於那一把鋒利劍刃的光華。這樣的人得了皇上的青眼其實並不奇怪,當然也有流言蜚語中心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霍去病默默看著麵前身量平齊的李敢,眼睛垂下讓霍去病看不見他眼裏的神情。霍去病清清嗓子:“你是新來的?以前沒有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