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從大山處問不出什麼來,沈嫣唯有等待。即便是焦急得坐立不安,她也沒有衝動地踏入寢殿半步,隻怕誤了安陽平診治。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外麵紛紛的雪,停了又落,填滿了所有的腳印。
足足過去有大半個時辰了,安陽平還沒有出來,也未喚任何人進去。大山在寢殿門口,見主人還在施救,心頭焦急,但麵對沈嫣的疑問,他卻隻能一句“再等等”的話。
便是外頭守護的霍青也急性了,他屢番進屋,想聽到皇上無恙的消息,屢番看到的,卻僅是沈嫣的搖頭。
又是兩刻鍾過去,屋裏終於傳出了安陽平喚“大山”的聲音。大山聽見,心裏雖著急進去,身子卻轉向沈嫣道:“主人要我進去幫忙,我不叫您,您仍不可進去。”
沈嫣忙點頭,急急道:“你快進去看看吧,有我幫得上的,一定叫我。”
大山應了聲便快步往寢殿裏走了去。
他進去後,元吉不禁上前,有些狐疑,更有些焦慮道:“娘娘,這位安陽大醫,真能救得了皇上嗎?這眼瞧著子時將至了,若按幾位禦醫的法……”
“若安陽救不了,那便無人能救了。”沈嫣罷一聲歎息。對安陽平是否能妙手回春,將李承啟從閻王殿前拉扯回來,她心底也充滿著不確定。
而就在她憂慮難安的時候,大山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安陽平出來了。與先前不同的是,安陽平的臉,已被白紗遮擋起,隻留著一雙眸子在外頭。
沈嫣蹙眉上前,在他身前蹲下了身子,很有些不解問:“你怎麼……”
“再過半個時辰,他定能醒。”安陽平眸光靜似無風的湖水,溫和地打斷了沈嫣的疑問之言。
聽到這樣的話,沈嫣心頭再不焦急,再不難過,再不緊繃了。她噙著淚,終是高興地笑了。高興之下,她不自覺便要伸手去握安陽平的手,卻隻見他悄然縮手拒絕了她。
霎時間,沈嫣也覺得自己當著這許多人的麵,去牽安陽平的手有**份。為此,她也收回了自己的手,不過,她心頭的疑惑更重了。她再次問安陽平:“你如何蒙著麵不讓人看你?”
“適才與他療傷,我臉上生了痘,不便麵見。”安陽平澹然解釋。
“生痘?”沈嫣不知道為何會生痘,但對他的話,她半點不懷疑。她很快笑了一下問:“其他都好嗎?”見安陽平點頭,她接著又道:“你一定很累吧?我讓人帶你下去好生歇息歇息。”
“不必。”安陽平卻是拒絕,“我這就要出宮去了。”
沈嫣一驚,“這如何使得?”安陽平這就要走了,她可不答應。當即,她便吩咐元吉,要他帶安陽平下去歇息。她有太多的話要與他,她是不會任他就這樣走掉的。
“我在宮外四方客棧,待你們皇帝醒來,他若要謝我,便讓他去那裏找我。”正因為了解沈嫣的執拗之處,安陽平才用這樣的話消去了她的攔阻之心。他還道:“你還有許多事要做,無論如何,今夜我都不便留在宮裏。”罷他還有意做了強調,“這幾我都會在四方客棧。”
沈嫣終於放棄了留他的念頭,誠摯對他道:“我一定去找你。”
安陽平的眼睛會話一般微微點了點眼皮,便算是與沈嫣約定好了,很快,大山便推著他往錦陽殿外走了去。
與沈嫣擦身而過的時候,寒風掀起了他臉上一角白紗,但沈嫣並未現,麵紗下原來籠罩著一張白得像紙一樣的令人駭然的麵孔。
“霍將軍,送安陽大醫出宮。”沈嫣想了想,不忘吩咐。
安陽平本想不需要,但再啟口,他隻覺胸腔之中有什麼東西就要噴湧而出一般令他難以忍受,於是,他閉了雙唇,隻回頭看一眼沈嫣,什麼也沒。
來到殿外時,他終於吐出了滿口的鮮血。
“主人!”大山著急萬分。
霍青也被他的樣子給震住了。他上前,鄭重問:“怎麼回事?”
安陽平捂著胸口,雖然強撐著不癱軟了去,但似乎已難能言語了。
“主人……”大山再喚他時,已帶有幾分的哭腔。片刻之後,他方才告訴霍青:“主人用畢生的功力救得你們皇帝,自己這條命卻……”
“快去叫太醫!”霍青立馬命屬下去太醫院。
安陽平卻是用最後一點意誌彈出了指尖的蠶絲,纏住了聽了霍青之命而走出去的護衛。他望著霍青,沒能什麼,唯有吃力地衝他搖頭。而本纏著那名護衛的蠶絲,很快滑落了——他就連掌控這根絲線的力道也沒有了。現在的他,比一個凡人還要脆弱。